原來昨日茅十八被捉拿入宮,蘇荃見蔚安安跟着入宮給他求情,便知她要救這莽漢性命,本想着等她回府,再商議救人的好法子,但沒想到皇帝緊接傳旨,宣家眷入宮觐見太後。
蘇荃暗道不好,卻不能抗旨,隻好跟着衆位姐妹帶着孩子入宮觐見太後。
其事發突然,皇帝為了個長街大罵的瘋漢,竟然将她們作為人質囚困在皇宮,蘇荃心中越發着急,她了解蔚安安的性子,這等突發狀況,還未做好準備,又受制于人,她為報恩執着救人,必定會破釜沉舟,謀劃劫法場。
眼下雖然蔚安安得皇帝寵愛,可一旦法場被劫,就變了性質,公然挑釁天威,皇帝定然大怒徹查此事,定會疑心于她,到時局面會更加被動,說不定全家人都會被關入天牢。
蘇荃越想越心急如焚,眼下困在皇宮,出去不得,好在太後想念建甯,對芊芊也頗為喜愛,沒有怎麼限制她們的行動。
她在内宮尋找出宮路線之時,碰巧遇到了前來請安的雅慧。
皇宮内的消息傳的極快,雅慧聽聞皇帝宣召魏安的家眷進宮,就覺察事情不對,拖着虛弱無力的身子,趕到慈甯宮請安。
兩人在宮門外相遇,雅慧問道“聽聞皇上宣召魏大人的家眷入宮,你就是魏大人的夫人?”
“是。”
“你要急着出宮?”
蘇荃并未回答,在皇宮之中她誰都不相信。
雅慧微微一笑,不住的咳嗽說道“咳咳...你若...想要着急..咳咳..出宮...一會我向太後請安後,會向太後請求讓你陪我一起回永壽宮....到時即可出宮....咳咳咳....就當是我報魏大人的恩德了。”
蘇荃見她臉色蒼白,因為不停的咳嗽,有些站不穩,如弱柳扶風,清絕的容顔透着病容,已經病入膏肓了,不禁心生憐憫,歎其紅顔薄命。
二人進了慈甯宮,雅慧向太後請過了安,向太後懇請自己宮中冷清,讓蘇荃今夜陪同一起回永壽宮。
太後見魏安的家眷大都是江湖上的女子,不懂得宮中規矩,自然不怎麼喜歡,此刻平妃提出需要有人陪她,她是崩逝皇後是親妹妹,皇帝甚為寵愛她,自然不能駁了她的面子,當即點頭同意,并吩咐宮女領着其他女眷和孩子去各自屋中。
其他六位夫人朝蘇荃瞧去,見她點頭,心中稍稍放松,蘇荃将铄兒交由雙兒照顧,便跟着雅慧來到了永壽宮。
雅慧吃力的坐在榻上,雪白的喉頸動了動,沙啞的說道“現在時辰有些早....宮中侍衛巡邏森嚴...咳咳....等着晚些時候,等侍衛換班休息,你就可以從西北的火場出宮...咳咳....”
她的氣息愈發的微弱,說到有力,秀眉緊蹙,十分痛苦。一時間止不住的咳嗽,頸間的青絡突顯。
蕊初心疼的遞上手帕,說道“娘娘...”
蘇荃蹙眉說道“多謝娘娘相助。”
雅慧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低頭一看,手帕上有不少鮮紅的血迹,眼前一亮,有些歡喜,将手帕折了起來。
蕊初給她遞上了清茶,蘇荃不解問道“敢問娘娘,先前說受我相公恩惠,不知能否告知在下,是報的什麼恩?”
雅慧瞧着這豔麗無比的女子,微微一笑,說道“魏夫人大可放心,我與魏大人并沒有什麼私情。此事本宮不便說,魏夫人回去可以問魏大人。”
蘇荃心思被點透,臉頰微紅,說道“問是一定要問的。”
到了三更時分,雅慧摸着古琴,淡淡說道“魏夫人,你可以出宮了。出了宮就不用回來,不用擔心其他人,明日她們自然會安全離宮。”
蘇荃起身,問道“可我不在皇宮,若是皇帝查問起來...”
“铮”的一聲響,雅慧說道“你不必擔心,一切交給我,皇帝不會查問你,想做什麼盡可放心去做。”
蘇荃瞧她氣息奄奄,這等從容聰慧的女子就要命斷紫禁城,着實有些可惜,歎聲道“多謝娘娘,告辭了。”
她急匆匆的離開永壽宮,按照雅慧指的路線來到西北火場,雖身負上乘武功,可深夜的皇宮還是把守森嚴,光躲避巡邏的侍衛和太監、宮女就費了好些力氣和時間,身上冒出了細密的熱汗。
等蘇荃出了皇宮,便直奔魏少頃的住處。他收到公子的吩咐後,将柳燕和孩子連夜轉移地方,此處在明日之後便會廢棄不用。
魏少頃剛剛調派齊人手,正在院中吩咐任務,準備劫法場的各個細節,見到夫人有些驚訝。
蘇荃詢問之下得知她果然要劫法場救人,當即搖頭表示不妥,二人詳談之下,改變方案,要用李代桃僵之計,用馮錫範死換茅十八生。
魏少頃已查探到法場守衛的官兵大都是前鋒營的,今日手下門人還瞧見一小隊前鋒營的官兵,一齊去了妓--院喝花酒。
蘇荃聽罷,計上心頭,急忙命魏少頃帶人去将妓--院中的前鋒營官兵綁了來,不能驚擾他人。
蔚安安之前大方傳授手下門人修煉洗髓經,他們均是上流高手,潛入妓--院綁些不會功夫的官兵,更是綽綽有餘,手到擒來。不過半個時辰,将近十來名前鋒營官兵被點住穴道,扔在了地上,目光驚恐。
經過審問,他們正是要守衛法場的官兵,今日不當值,本想着去院子放松放松,一人一個摟着姑娘們睡得正香,結果被人劫擄了來。
蘇荃叫人将他們的官兵服都扒了下來,給他們穿上了便服,而後下令全部擊殺,均有好手用長劍點其死穴而亡,所有官兵身上隻有死穴微微發紅以外,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傷口和血迹。
而後魏少頃等數十名好手換上了前鋒營官兵的軍服,将屍體拖到了院中的草棚底下,用許多的黃草遮住。
眼見天空已經泛白,蘇荃來不及通知蔚安安改變計劃,隻能到時候随機應變,立即吩咐魏少頃和手下門人,分頭行動,一行人去将馮錫範綁來,另有魏少頃和蘇荃去往别的妓--院,雇傭幾個漂亮标緻的女子,剩下的人去監斬的席棚中搭起複壁,以方便将馮錫範藏在裡面,完成之後,在金魚兒胡同的落腳處碰頭。
到得早上辰時時分,手下人在甜水井胡同埋伏,見馮錫範果然隻身一人,四處張望,便立即出手,給他套上了麻袋,扛回了金魚胡同的一處院落之中。
蘇荃瞧着他身材瘦削,便命人将他衣物中塞了許多的棉花,這才壯實一些,老遠望去與茅十八身材差不多。
魏少頃說起在街上看到茅十八被押着趕往菜市口,鼻青臉腫,鮮血直流。
蘇荃冷笑一聲,下令對馮錫範拳打腳踢,衆人當即出手,一個勁的往他身上招呼,他現在是個廢人,毫無抵抗之力,兩三拳之後便被打的暈厥過去。
摘了麻袋之後,隻見馮錫範已經奄奄一息,人事不知。如今他也滿臉是血,這下面目看不清楚了,打眼看去,與茅十八有六七分相像。
蘇荃算計着時刻,吩咐魏少頃帶領衆人和馮錫範,在蔚安安率軍趕到菜市口之前,将馮錫範藏入複壁,其他人則混入法場守衛軍之中。
她與妓--院的姑娘們彙合,快到午時才動身朝法場趕去。
就這樣在光天化日之下,一場偷梁換柱,李代桃僵之計,在衆目睽睽之下完成。
而那馮錫範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何為被綁,是誰要暗害他。
先前從法場離開的馬車,來到西城的一座妓--院之中,車上數名姑娘下了馬車,一人收了好幾百兩的銀票,心花怒放的回了屋子。
那七八名親兵來到馬廄,将身上官兵的衣物褪去,換下了常服,也給茅十八換了一身衣服,茅十八被人生硬扒光,怒目而視,可全身被點中穴道,動彈不得。
待他們換好之後,來到馬車旁,魏少頃說道“夫人,都換好了。”
蘇荃在車中問道“那些官兵的屍首,仵作會不會瞧出什麼不對的地方?”
魏少頃說道“請夫人放心,仿照馮錫範的一劍無血,若不是大高手,決然看不出來。”
茅十八聽得一頭霧水,隻知道魏安拼了性命将他救下,卻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隻聽蘇荃冷聲道“很好,此處不可久留,架他上車,先離開這再說。”
魏少頃和手下人聽令,将茅十八塞進了馬車,其馬車甚大,裝幾個人不成問題,魏少頃戴着鬥笠,在前駕車,出了鬧市,前往郊外奔去。
茅十八見到車内豔麗的女子,心中一驚,這不是魏安那小漢--奸的夫人?隻見她神色肅殺,打量着自己,不知為何他天不怕地不怕,就連死都不眨眼一下,面對這豔麗的婦人,竟然有些發怵。
到得郊外的樹林,魏少頃停下馬車,衆人從車内跳了下來,将茅十八也拽下了馬車。
蘇荃盯着茅十八,眼中充滿煞氣,冷聲說道“你要記住,此番救你性命的是我相公魏安,而不是你佩服的天地會!陳近南是被馮錫範和鄭克塽殺死的,你若還有懷疑,可去台灣打聽一下便知。”
隻見她手指在他身上輕點幾下,茅十八身子一頓,便能活動,他原本大為不服,聽到蘇荃的話,眼中皆是迷茫和疑慮,張了張口問道“我那麼辱罵他,他怎麼還會救我?”
蘇荃冷聲說道“我相公重情重義,知恩必報。顧念着你當年帶她入京的恩情,否則你早已成了刀下鬼!若是換了我的性子....這是你自作自受,死也活該。”
“你...”茅十八瞪大了眼睛,剛要大罵,對她的功夫畏手畏腳,聽她說起當年帶魏安入京,陷入回憶,當時被一老太監綁了入宮,那小子冒着危險,幫着自己逃離皇宮,他卻沒有逃出宮,現在想來,難道真的是自己誤會這小子了?
蘇荃看他臉色不停的變化,冷嗤一聲,不願與他廢話,當即說道“你們幾個護送他出京城,既而往揚州那邊趕,不得耽誤,要快馬加鞭,直到将他送出黃河的地界。”
衆人齊聲道“是,夫人。”他們一人跳上馬車,其他人擁簇着他上了馬車,茅十八看着蘇荃和魏少頃欲言又止,臉色不好。
蘇荃看着馬車揚塵而去,沉聲說道“我們也趕緊回去。”
魏少頃牽過早已備好的馬匹,說道“夫人,那些官兵的屍體...”
蘇荃翻身上馬,說道“還不急,他們必須要出現合适的地方。”
二人騎馬飛馳,掉轉馬頭,朝金魚兒胡同趕去,料理後續之事。
法場内人群四散,官兵将席棚拆掉,所有沾染血迹的東西,用火焚燒。
一官兵低頭走上前來,遞上本章說道“大人,欽犯茅十八斬首示衆,明正典刑,請大人過目。”
蔚安安接過,翻開一看,裡面夾着一張紙條,上面寫着:人已送出京城,我在金魚胡同兒等你。
那字迹飄然、清秀,一瞧便是蘇荃的筆迹。
蔚安安心中石頭終于落地,沉聲說道“我回宮複旨,那棺材裡是我朋友,要好生收斂,等我選個風水寶地,再讓他下葬安息。”
那官兵拱手說道“是,大人!”他手勢奇怪,退了下去,招呼其他幾名官兵推着棺材離開菜市口。
蔚安安認了出來,這是她手下的門人,露出笑容,将紙條團成一團,扔進旁邊的火盆中,見紙條變成灰燼,笑道“夫人,果然厲害。”她将本章揣入懷中,騎馬進宮複旨。
康熙即行召見,他已得多隆回報,既知道她在法場的荒唐行事,又得知她監斬茅十八時,曾流淚不止,心中是好氣又欣慰,當即笑罵道“你這個臭小子,監斬欽犯,這麼嚴肅的事情,竟敢當衆找姑娘作陪。當真是不想活了?這些個言官也不是吃幹飯的,上本參你一筆,你讓老子怎麼處置你?”
蔚安安撓了撓頭,說道“皇上讓奴才就地着錢,可是奴才舍不得自己的腦袋,隻好叫了幾個姑娘相陪,就當是自己着錢。最後奴才也覺着價格不合适,就把她們都攆走了。”
康熙面露笑容,微斥道“罷了,我已經打發了這些個言官,你對我忠心,失去了朋友,這些荒唐事情,也就不追究了。”
他見蔚安安雙目紅腫,心下微感歉疚,但她忠心為主,非常難得,康熙甚為歡喜,溫言撫慰了幾句,說道“小安子,你抓來的那些羅刹兵,大多求我釋放回國,我都已放了,卻有二百多名願意留居中國。”
蔚安安說道“北京可比莫斯科熱鬧好玩多了。跟随皇上辦事,也是風光無限,咱們這邊的美食也是多種多樣,他們自然舍不得走。”
康熙微笑道“我将這批羅刹兵編為兩個俄羅斯佐領。這兩隊兵,就撥歸你統帶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