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安安渾渾噩噩的出了皇宮,渾身被雨水打濕,不知不覺來到一家茶館攤前,伫立了許久,神情惘然。
茶館老闆是個年輕的漢子,擡頭瞧見一個身着華貴的公子怔怔的淋雨,看着他的攤子,目光悲傷。
那漢子心中知曉,此人非富即貴,須得好生招呼,急忙走上前,躬身說道“客官,外面雨大,進來喝碗熱茶,暖暖身子吧,正好躲躲雨。”
蔚安安沒有說話,走進了茶棚,坐在靠邊的一桌,瞧着雨中匆匆躲雨的行人,最終目光落在對街一家賣燒餅的店鋪。
那漢子急忙給她到了碗熱茶,拿了一塊幹淨的手巾,遞過去說道“客官,您身上都是雨水,擦擦臉吧。”
蔚安安收回目光,并未接過他遞來的手巾,開口說道“這個地方,我來過……還記得當年是位老者,如今也換人了。”她聲音低啞,似乎用盡了力氣才說出話來。
那漢子身子一頓,說道“是,客官記性真好。之前一直是老父經營這個攤子,前幾年老父病重,過世了,我這才接了下來,也好有個念想。”
“過世了……”蔚安安環顧這小攤,一切都如同當年和玲凡來的時候一樣,沒有一絲改變,現在已經物是人非了,她哽咽說道“對不起,我不知道……”
那漢子笑了笑說道“這并不是客官的錯,您坐着,有事您招呼我。”
蔚安安低頭看着桌上的茶碗,端了起來,碗中的熱氣上飄,透過白氣,她恍惚之間又見到那清麗絕俗的面容,不由自主的伸手,手掌将熱氣打散。
那癡念的面容消失不見,她放下茶碗,喃喃說道“是我出現了幻覺麼?”
過了良久,蔚安安叫來了老闆,伸手指着那賣燒餅的店鋪,問道“我記得那邊曾經是個醫館,如今怎麼變成了賣燒餅的?”
那漢子說道“前幾年的時候,那個醫館老闆讓官府給抓走了,店鋪也封了,據聽說好像是因為賣假藥,全家被抄家流放了。”
“原來如此。”蔚安安低垂眼眸,歎了口氣,從懷中掏出兩錠金子,放在桌上,說道“那醫館老闆人心不正,你可切莫學他,這金子賞你了,你要好好經營,不要讓你父親失望。”
那漢子一臉的不可思議,當即連連躬身感謝,表示絕不會坑蒙拐騙。
蔚安安起身,離開了茶館攤子。
那漢子心中驚訝,沒想到此人真賞了自己兩錠金子,顫抖着手拿起桌上的金子,不确定的用牙一咬,頓時熱淚盈眶,急忙将金子揣入自己懷中,出了茶棚,已經看不見那客官的身影了。
剛剛入夜,公爵府内,書房還亮着燭火,屋中人影來回踱步,頗為着急。
“吱呀”的一聲,屋門被推開,建甯端着參湯進來,笑問道“這麼晚了,還在忙皇帝哥哥交給你的差事麼?”
蔚安安一愣,将參湯放在桌案上,握着她的柔軟的手掌,蹙眉道“晚上天涼,也不多穿些,别動壞了身子。”
建甯依賴着她身體的溫暖,靠在她懷中,笑道“你今兒從外面渾身濕透的回來,也不在乎自己的身體麼?先喝參湯,萬一再着涼,就不好了。”
“好,聽你的。”蔚安安端起桌案上的參湯,緩緩喝下,身子熱熱的,甚為暖和。
建甯眼波流轉,有意無意的說道“今兒你從宮裡回來,就心事重重的,一直把自己關在書房裡,衆姐姐妹妹都不敢前來相問。可我偏偏好奇,怎麼,是皇帝哥哥又訓斥你了麼?”
蔚安安說道“不是。”
建甯問道“那是什麼?”
蔚安安張了張口,隻聽建甯說道“不準騙我。”
蔚安安沉聲說道“她……崩逝之後,有東西留給我。”
建甯心中明了,雖然吃味發酸,但總歸是她多次救了這小王八蛋,更何況現在已經過世了,何必再去和一個死人争風吃醋,一雙彎彎的秀眉蹙了起來,說道“你要夜入皇宮?”
蔚安安聞到她身上的一陣幽香,心中微微一動,甚是愧疚,自己用情不專,對不起這些女子的深情,輕聲說道“是。”
本以為建甯會醋意大發,要擰自己的耳朵,誰知她柔聲說道“此事有個了結也好,省得你心中老是惦念。皇宮可不是一般的去處,此去要萬般小心謹慎,不可大意。快些回來,我們姐妹和孩子等你回家。”
溫柔的建甯更是秀麗嬌豔,令蔚安安心生歉疚,擁她香軟的身子入懷,憐愛說道“我對不起你們,往後餘生,我絕不辜負你們。”
建甯雙臂緊緊環着她的腰,臉龐緊貼她的臉頰,輕輕摩擦,湊到耳根,膩聲說道“你要記住你今天說的話……要是再敢招惹其他女子,我就把你耳朵啃下來,下酒吃!”
蔚安安輕笑出聲,這樣的建甯真是越發的招人喜歡,吻着她雪白的香頸,說道“不敢了,也不會了。”
建甯身子一軟,不舍的輕輕将她推開,說道“快去吧。”
蔚安安目光凝重,放開建甯,出了書房,腳尖輕踮,便躍上了公爵府的牆頭,長衫飄動,潇灑清逸,轉瞬間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她輕車熟路的來到皇宮火場處,從西北角躍了進來,這裡到了晚上陰森森的,根本沒有侍衛巡邏,路過蘇拉、仆役的房子,隻聽他們在屋中大口的喝酒、賭錢、吆喝、叫罵,便悄無聲息的離開。
永壽宮裡坤甯宮不遠,蔚安安沒有絲毫遲疑,在宮中行走迅速,黑夜之中,她快的連影子都看不清,侍衛和巡查的更夫更是發現不了。
路過坤甯宮時,蔚安安稍作停頓,看坤甯宮中黑暗無比,心中越發刺痛,忽然覺察回頭,隻見幾丈遠的身後,有零星點點的火光,正是侍衛們提着燈籠巡查。
她迅速的來到永壽宮,躍上了牆頭,蹲下身子,隻見大院之中站着兩排宮女、太監,主屋内燭火并未熄滅,蕊初正在廊下坐着。
蔚安安朝院中揮出一道内勁,渾厚的勁氣将院中所燃的燭火全部熄滅。
原本打着瞌睡的宮女、太監頓時清醒,心中驚懼不已,卻不敢出聲驚擾了主子,今夜無風,燭火卻無端熄滅,難不成是宮裡枉死的鬼魂出來了?
蕊初立即站了起來,走到院子中間,輕聲說道“你們先退下罷,沒有娘娘的傳喚,誰都不能出下房半步,違者重罰,知道了嗎?”
衆太監、宮女齊聲輕答道“是,蕊姑姑。”
待衆人全部退下,蔚安安從牆頭跳了下來,落地無聲,鬼魅般的來到蕊初身旁,蕊初急忙跪倒行禮,她伸手輕輕一托,便再也跪不下去,沉聲說道“你我之間,不必這般禮數。”
蕊初眼眶一熱,說道“多謝尊使,請尊使稍後片刻,奴婢這就去禀報給娘娘。”
蔚安安蹙眉道“我趁夜入宮,本就不妥。平妃娘娘……知道我來永壽宮,會不會……”
蕊初自然知曉她的擔憂,立刻說道“平妃娘娘不會聲張,主子在的時候……曾經與娘娘有過交代。還請尊使放心。”
蔚安安望着屋内的光亮,一時間心跳不穩,深呼吸了口氣,這才說道“也罷,你去禀報罷。”
蕊初走近屋門前,低聲叫道“主子,奴婢有事禀報。”
隻聽得屋中響起清脆的聲音“進來說話。”
蔚安安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心底的哀傷如海水般湧了出來,就要一點點的将她溺斃,身子有些打晃。
“是。”蕊初輕輕推門而進,過了一會,便走了出來,說道“尊使,娘娘請您進去。”
蔚安安隻感覺腳下有千斤之重,走到屋前,擡手推門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