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女圍着雙兒,好奇問道“雙兒妹妹,羅刹國那邊是什麼樣子的?是不是個個長得都像妖怪一樣?”
雙兒笑着和她們解釋,牽着兩個娃娃走進了大門。
蔚安安走到蘇荃身前,溫柔叫道“夫人。”
蘇荃美眸閃爍,擡手撫上她的臉頰,顫聲說道“你可知我有多怕?”
蔚安安将她擁入懷中,蘇荃的身子輕顫,緊緊抓着她的衣領,不願放開,說道“每次軍中來信,我都懸着一顆心,羅刹國火--器那麼厲害……”
“我答應過你,要平安回來,就一定會做到。”蘇荃美貌豔麗,此刻神色害怕,雙眸如一汪清水,楚楚可憐,猶如初雪消融,蔚安安擡起她精巧的下巴,輕吻上柔軟的雙唇,帶着無限溫柔和深情。
蘇荃緊擁着她,探出香舌,溫柔的回應,安下心來。
當夜鹿鼎公府内是大擺家宴,全家人歡聲笑語,其樂融融,喜氣洋洋的氣氛如同過年一般熱鬧。
此後數日,康熙連日召見蔚安安,詢問攻打雅克薩、劃界簽訂條約的經過詳情。
蔚安安據實相告,與其他将領上報并無差别。
康熙甚是歡喜,問道“小安子,你這法子可以啊。你是怎麼想到隻用水龍就可以冰凍雅克薩,不廢一兵一卒的。”
蔚安安說道“天助皇上,之前奴才出使羅刹國,帶回來的傳譯林虎,也就是現在的鑲藍旗都統,他熟悉羅刹國的氣候環境,深知一旦到了秋冬之季,嚴寒可凍斃一切,奴才也是請教過他,才想到這個法子的。”
康熙點點頭說道“那林虎是個人才,打仗有頭腦,不錯,你給我送來了個勇猛的将軍啊。”
蔚安安說道“那是奴才應該做的。”
康熙笑道“我看過條約了,這事辦的非常好。不過那條約上,你怎麼沒簽字?你是我親封的撫遠大将軍,少了你的簽名,可有失規矩啊。”
蔚安安心思一沉,急忙說道“皇上,您不是不知道奴才寫的字歪歪扭扭,況且索大人全權争取土地,對此事比較擅長,所以奴才就想着讓索大人簽名了,否則奴才的字一簽上去,豈不是給皇上丢臉,讓羅刹國看咱們大清的笑話?”
康熙知他文化不多,聽罷頓覺好笑,說道“虧你也知道,也罷,這些規矩不守也就不守了。要說羅刹國笑話咱們,到也不盡然,畢竟女人娶女人,才是天大的笑話。這些外國人還真是野蠻,未開化,什麼都幹得出來。”
“是、是。”蔚安安低着頭,眼中閃過反感,心生惱怒。
康熙又問道“聽聞那朱俏俏功夫高深,面對羅刹國火--器毫不畏懼,與你關系甚好,她是什麼來頭?”
蔚安安心中一驚,他肯定是知道什麼,才會相問,急忙跪下磕頭說道“回皇上,當年奴才被洪教主帶到了羅刹國,是朱俏俏仗義援手,救了奴才,才能揭露洪教主和羅刹國的陰謀詭計。奴才是後來才知道,她是明朝崇祯皇帝的孫女,奴才保證她絲毫沒有謀逆之心,還請皇上明察。”
上書房内一片寂靜,蔚安安匍匐在地,冷汗滴落在地磚上,隻聽得康熙腳步聲靠近,隻聽他輕笑道“你這小子,還算是忠心,跟我說了句實話,行了,先起來吧。”
“是,多謝皇上。”蔚安安站起身,看康熙神色如常,面帶微笑,這才松了口氣。
康熙微笑道“先前你出使雲南之時,吳三桂密報給我,說你前明的郡主來往密切,我本不相信,後來鄭克塽、馮錫範歸順朝廷,也曾上禀你和前明崇祯後人關系密切,我派人去查,果然如此。不過,崇祯皇帝留下後人都不成氣候,也不足為懼,能歸順朝廷的,我自然待他不薄,若是硬反抗朝廷,那便留之不得了。”
蔚安安連連稱是“皇上英明,是天下的明君。而且賞罰分明,大家深知皇上的好,感皇上的恩,自然會歸順的。”她背後冷汗直流,心中大罵吳三桂、馮錫範這兩個狗賊,若是自己一人,到毫不畏懼,但現在有了夫人、孩子,且不可妄動。
康熙好笑道“你這家夥,拍起馬屁來,還真是順嘴。”
蔚安安了解康熙的脾氣,順杆上爬說道“哪裡,奴才不敢,皇上這可不是馬屁,這是龍屁。”
康熙捶了她一下,笑罵道“媽媽比的,胡說八道!越說越不成話了。朱俏俏一事,我就不追究了,于公于私,她幫助了你不少,也算是幫着大清,立下了不少的功勞,如今又是羅刹國的第一夫人,兩國交好,你應該是沾了她的光。”
蔚安安歡喜的說道“多謝皇上隆恩,皇上英明!是萬世明君!”
康熙輕笑,拍着她的肩頭,說道“我說過,從前的事情一概既往不咎,但小安子,你也謹記,千萬不要再腳踏兩隻船!否則船翻了,就沒有人撈你了!”
蔚安安一怔,笑道“奴才萬萬不敢,還請皇上放心。”
康熙歎聲道“你知道就好。自仁孝皇後崩逝之後,我許久沒有這麼高興了。小安子,這宮裡還真是孤單啊。”
蔚安安神色黯然,喉頭動了動,說道“皇上對皇後娘娘感情深厚,相信……皇後娘娘……泉下有知,肯定會惦念皇上的龍體。”她嘴唇緊緊的抿着,心口如同大石壓住一樣的喘不過氣來,這麼長時間了,一聽到玲凡崩逝的消息,還是如此痛苦。
辭别了康熙,蔚安安退出上書房,隻聽得天空響起轟隆一聲悶雷,細密的雨點飄了下來,伸手抹去臉上的雨水,她忽然記起,多年以前,在禦花園中那個揮着手絹等她的清妙佳人,已然不複存在。
兩人還曾手拉手前往禦膳房搗亂尋找吃的,想起玲凡的俏皮開心的模樣,蔚安安輕輕一笑,繼而眼眶變紅,落下淚來,與雨水混合,分不清哪是淚,哪是雨。
忽然間蔚安安頓住腳步,伸手朝後一抓,攤開一看,是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其力度一般,不是武功好手所擲,緊接着第二顆又扔了過來,她伸手接住,納悶的擡頭,四處找尋。
透過朦胧的細雨中,蔚安安看到上書房最外側的柱子後面,一個熟悉的身影向她招手,示意她過去。
“蕊初……”蔚安安目光沉重,小跑過去,避開巡邏的侍衛,拉着蕊初朝最偏僻最遠的角落裡躲去。
蕊初神情激動,拽着蔚安安的衣袖,顫聲道“尊使……奴婢一直在等您,前幾天一直沒有機會,現在終于見到您了。”
蔚安安扶着她的肩膀,擔憂問道“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蕊初低聲抽泣道“主子在世的時候,曾經交代過奴婢,等着尊使安全回京之後,一定要見到尊使……”說着說着泣不成聲,傷心至極,倒在地上。
蔚安安無力的蹲下身子,嘴唇動了動說道“她……真的過世了?你親眼所見麼?”她心中還存着一絲僥幸,環抱着胳膊,面色蒼白,神情無助,冰冷刺骨的寒意從頭冷到了腳底。
蕊初傷心哭道“是。奴婢一直在主子身邊伺候,主子産下太子之後,就突發血崩,太醫救治了一個時辰,主子……主子……還是……駕鶴西去了。”
“血崩……怎麼……會……”蔚安安用盡了力氣,才說出話,隻感覺身體裡的空氣被抽離的幹幹淨淨。
蕊初擦了淚水,抽噎的說道“太醫說主子她身子虛,本就不适合産下太子,之前生二阿珂的時候,就已經傷了元氣……”
蔚安安搖頭說道“不會的,她還有還魂丹……不會的,她葬在何處?我要去看……”她如同丢了魂一樣,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蕊初急忙從地上爬起,拽着她的衣袖,哭道“尊使,不要去了。主子給您留話,說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也不要去看她,否則她……不會瞑目的。您就讓她體體面面的走罷。”
蔚安安輕聲問道“為什麼?她為什麼不讓我去看她?”然後猛地抓住了蕊初的雙臂,問道“她還說什麼了?你說……快說……”
那雙手如同鐵鉗一般嵌入蕊初的雙臂,卻還是控制不住的顫抖,蕊初疼在身上,更是疼在心裡,眼含淚水說道“主子說她是以大清皇後的身份離開人世,上無愧于天、下無愧于地,無愧于皇上、無愧于家族、隻有愧于剛出世的太子,未盡母親之情和責任。另有愧于尊使,負了您的一番深情。”
蔚安安身子搖晃,朝後退了兩步,自嘲說道“我何德何能……令她這般傾心,我不配。”
蕊初哭求道“尊使,請您不要打擾主子了,不要去看她。”
蔚安安閉上雙眼,輕聲說道“我明白,我不會去打擾她的。”
蕊初不斷的擦着眼淚,說道“主子說,尊使若平安回京,請抽時間去永壽宮平妃娘娘那裡一趟,主子有東西留給您。”
蔚安安睜開雙眸,眼中通紅一片,哽咽道“平妃?是……她的妹妹雅慧?”
蕊初含淚點頭說道“正是。”
“我知道了。”聽到玲凡還有東西留給自己,蔚安安終是有了一絲力氣,打算今晚就潛入宮中。
蕊初說道“主子說,尊使要潛入宮中,不可再走東北角的矮牆,宮中整頓,眼下就隻有火場的西角方便進入,那邊沒什麼侍衛,隻有蘇拉和雜仆居住。”
蔚安安輕聲道“她永遠都是考慮周到。”
蕊初一直抹着淚,說道“内宮早就重新布置修繕,主子知道尊使許久不踏足内宮,特讓奴婢告知,以免尊使迷了路。”
“呵……呵……”蔚安安先是輕笑出聲,繼而淚水奪眶而出,再也控制不住哭了出來。
蕊初在一旁默默的陪着,看着她如此傷心欲絕的模樣,剛止住的淚水也從眼角落下。
過了良久,蔚安安拿出手帕擦去流出的眼淚和鼻涕,擡頭望天,看着雨不斷的打在瓦片,又從瓦片上流下,怔怔的問道“蕊初,她……離世之前……是不是害怕?也很痛苦?”
蕊初搖頭說道“不是的,主子離世之前,很安詳,她是笑着離開的,主子一直再說一句話,是……今朝若能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蔚安安隻覺得心中破碎的一角,再也拼不回來了,伸手接住從瓦片流下的雨水,見雨水順着手指的縫隙低落到地上,哀傷的說道“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蕊初看了看周圍,低聲說道“尊使,我出來的時間長了,得趕緊回去了。我現在在永壽宮當差,伺候平妃娘娘。您什麼時候去,給我個信号,我把那些太監宮女都遣下去休息。”
蔚安安将所有的哀傷壓了下去,面色黯然,說道“我知道了,你且去吧。”
蕊初點頭,探出身子,朝前面瞧了瞧,見沒有侍衛,回身跟她告辭後,便匆匆的跑進了雨中,朝永壽宮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