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珂此刻心中既高興又煩躁,沉聲道“我沒有爹娘。”
鄭克塽勸道“珂妹,也不能這麼說。”他雙目如火,說道“你爹娘還是在乎你的,咱們把你娘接過來,如何?你們母女也該相見,這樣的話,她肯定會很高興的,你不一直也期望見母親嗎?”
李自成瞧了他一眼,這個膿包倒說了句好話。
阿珂問道“鄭公子,那你不嫌棄我娘是....是...”妓--女二字,終是說不出口。
鄭克塽連連搖頭,說道“當然了,那都是過去了。現在她是你娘親,我自然對她尊敬。”
阿珂雙眸充滿淚花,被他抱在懷中,說道“鄭公子,你待我真好。”
李西華長劍一指說道“李自成,你先把陳圓圓接過來,讓她和女兒團聚。而後我倆決一死戰,誰生誰死,老天決定!”他自幼沒了父母,縱然李自成罪該萬死,但還是讓他安排好一切。
李自成說道“你這黃口小兒,倒也是個漢子。好。”說着腳踏竹排,一連踏着幾個小船的頂棚,來到大船之上。
他神情溫柔,想攬陳圓圓入懷,卻不料被她着急推開,黯然道“圓圓?”
陳圓圓瞧着阿珂,如瑪瑙般的眼眸充滿了霧氣,着急道“快将我帶到珂兒身邊,我的珂兒。”
蔚安安雙兒和鄭克臧看在眼裡,心中都不是滋味,鄭克臧又吩咐船夫将船開的近些。
李自成說道“好,我這就帶你去見珂兒。”說着抱起她的腰,幾個縱身飛躍,回到了木排之上。
鄭克塽上前一步說道“伯母,我是鄭克塽,延平王府的二公子。珂妹她現在跟我在一起....”
陳圓圓恍若未聞,走進阿珂,手掌貼上與自己相似的臉龐,顫聲道“珂兒,我的珂兒,你這些年受苦了。”
阿珂感受到母親的溫暖,歪頭蹭了蹭手掌,雙目通紅,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抱着陳圓圓叫道“娘!”
陳圓圓也痛哭不已,撫着她的秀發說道“珂兒,娘在這。讓你受苦了。”
鄭克塽很是尴尬,放眼看去,自己大哥竟然和魏安在一起,心中更恨。
李西華說道“李自成,還不受死嗎?”
李自成說道“還不知道誰死!”他的聲音如驚雷,從江上遠遠傳了出去,大喝一聲,朝李西華揮杖打去。
李西華側身避開,長劍貼着劃過杖身,發出星星火光,飛躍起身來,劍尖淩空下刺。
李自成害怕傷及阿珂和陳圓圓,将禅杖朝他腦門戳去,李西華身在半空,無從閃避,調轉身子,左足在杖頭一點,順勢借力一個筋鬥後翻,落在一旁的小船之上。
小船上的人順勢溜入江中,原來都是家後堂的水性好手。
李自成和李西華在小船上惡狠狠的鬥着,陳圓圓和阿珂心中擔憂,阿珂雖然嘴上不認這個爹,但一路之上李自成對她極好,讓她體會到有父親是什麼滋味,在心中已然早就認了。
小船之上,一團黑氣,一道白光,盤旋飛舞,鬥得甚緊。
蔚安安皺眉說道“李自成沒練過上乘武功,全仰仗膂勁支撐,不出三十招,便會死在李西華劍下。”
鄭克臧歎道“想不到一代枭雄,要死在柳江之上。”
隻見李自成逐漸招架不住,退了一步,又退一步。
阿珂大叫道“請不要傷害他!”
鄭克塽見狀,說道“師父,你把那小子打發了罷!”
阿珂感激的看向他,鄭克塽安慰她這都是小事,瞧着陳圓圓的眼光便深了幾分。
小屋門打開,馮錫範手持長劍,朝李西華後心刺去,斥道“小子,我要此你靈台穴了。”
李西華吃過馮錫範的大虧,急忙回劍擋架。
吳六奇見狀大喊道“胡兄,你報仇的時候來了!”
話音剛落,胡逸之從另一艘小船迅猛蹿出,喝道“馮錫範,我要刺你靈台穴了!”白光一閃,他身形如同飛鳥撲下,手中鋼刀刀尖直直刺向馮錫範後心。
他去勢迅猛之極,衆人都看不清他的身影,就已到了馮錫範身後,馮錫範連忙側身回劍,架開鋼刀。
隻聽得“铮”的一聲,嗡嗡聲不斷。
雙刃相交,兩人各退一步,馮錫範喝斥道“甚麼人!”
胡逸之笑道“馮錫範号稱半劍無血,卻十分喜歡背後偷襲。今日特來報偷襲之仇!”
馮錫範森然道“你....好面熟。難道...”
胡逸之說道“你能記起就好。”兩人轉瞬間已經交上了手,胡逸之刀刀拼命,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刀法淩厲狠辣,全然沒有防守,打的馮錫範措手不及。
兩人過了三招,胡逸之拆招同時,又砍出三招,速度極快。
衆人紛紛叫好,暗暗稱奇。蔚安安歎道“還真不愧叫百勝刀王,用刀如此境界,天下間着實少數。”
鄭克臧說道“百勝刀王的名頭曾聽說過,今日一見,當真開眼。”
李自成和李西華也鬥到緊要之處,阿珂和鄭克塽掏出兵刃,卻相隔甚遠,無法相助。
李西華長劍冷光閃現,越舞越快,此時李自成突然放棄抵抗,“噗”的一聲悶響,劍尖刺穿胸口。
衆人皆是一驚,出乎人意料。
李西華也愣住了,收手說道“你....”
李自成又朝前走了幾步,長劍完全沒入胸口,鮮血直流。
李西華松開了手,驚愕問道“你為什麼....不閃躲?”
阿珂大叫道“爹!”随即要跳入江中,鄭克塽抱住她說道“阿珂,你不懂水性!”
李自成笑道“上次見你...就覺得你眼熟。如今認出你來...你爹是李岩罷....你娘是紅娘子....我死在你手下,心甘情願...我愧對你爹爹....”說着噴出一大口血。
陳圓圓身子晃了晃,輕聲道“自成....”
阿珂瘋狂的大叫“爹!”
李西華後退兩步,說道“你竟認出來了....”
李自成緩緩回頭看去,自己女兒臉色蒼白,十分着急,欣慰一笑,她終于認自己了,可惜再也聽不到她叫爹了...鮮血不斷的冒出。李自成緩緩朝阿珂伸出手,努力的夠着,可是眼前一片黑暗,雄偉的身軀轟然倒下。
李西華猛然反應過來,飛身将阿珂送到李自成身邊,邊後退邊說着“你爹殺了我爹....我們兩清了。”随即飛身而起,足尖連點着幾個船棚,躍到岸上,回頭看了一眼,消失不見。
阿珂抱着李自成的屍體,哭叫道“爹!你醒醒啊!你不要死....女兒在呢,你不是一直想聽我叫你爹嗎....你醒來啊,我求求你。”
這突如起來的變故,誰也不曾料到,蔚安安看着傷心至極的阿珂,目光沉重夾雜着憐惜,手擡起又緩緩放下。
鄭克塽将小船劃到阿珂的船旁,跳上船抱着阿珂安慰道“阿珂,你别傷心了。”
阿珂抱着李自成的屍體久久不撒手,哭道“我爹死了.....我沒爹了....”
鄭克塽将她攬入懷中,拍着她的後背,安慰道“有我在。有我在。不要哭了。”
陳圓圓來到李自成身邊,眼淚滑落,沒想到他真的死了,撫過他的面容,說道“你走的這麼決絕...也不顧女兒了嗎。”
正當馮錫範和胡逸之打的難舍難分之時,陳近南也趕到了柳江,他站在小船之上,大喝一聲“馮錫範!”内力遠遠的傳了出去,讓馮錫範心頭一驚。
馮錫範一時分心,一劍刺空,胡逸之大喝一聲,舉刀直砍了下來,馮錫範急忙側身避開,沒成想胡逸之竟然不收手,鋼刀直下,咔嚓一聲,便将小船頭砍去半個。
船身側翻,馮錫範重心不穩,翻身落水,胡逸之順手朝他擲出鋼刀,馮錫範大驚,也将長劍擲出,刀劍相交,冒出激烈的星火光,遠遠的蕩了出去,落入江中。
馮錫範趁此機會,翻身潛入水中,消失不見。
胡逸之安安心驚,沒想到這人水性如此之強,若是一同落水,便非遭他毒手不可,瞧了眼哀傷的陳圓圓,皺起眉頭,幾個閃身,跳到了岸上,消失不見。
吳六奇和馬超興還有天地會群豪,紛紛行禮說道“屬下參加總舵主。”
陳近南沒想到讓馮錫範這麼跑了,歎了口氣,忙說道“諸位兄弟快快起來,不必多禮。”
鄭克塽見陳近南過來,吓了一跳,心頭一虛,拉着阿珂說道“阿珂,咱麼得先離開這,快走。”
阿珂哭的梨花帶雨,直搖頭說道“我不能讓我爹棄屍荒野。”
鄭克塽說道“人死如燈滅,咱們還是先走為好。回到台灣,我給你爹建一座豪華的墳墓。伯母,你也跟我們走罷。”
陳圓圓初見他眼神,便知道他與從前那些男人沒什麼區别,黯然的搖搖頭,說道“你先帶珂兒走罷,我給珂兒她爹收屍。”
“那就有勞伯母了。”鄭克塽雖有賊心,但眼下懼怕陳近南,也顧不得别的,拉着阿珂往岸邊走。
阿珂被拽走,哭叫道“娘,你跟我們一起罷。珂兒不想跟您分開!”
陳圓圓凄然說道“珂兒,到時娘會找你的,會給你捎信的。”
阿珂不住的搖頭,她已經沒爹了,不能在和娘分開,不斷的掙紮着。
鄭克塽見沒辦法,擡手劈在了她脖頸間,将她打暈,扛了起來,悄悄離開柳江。
陳近南帶人來到李自成屍體前,沉聲道“沒想到他一代枭雄,最後落得這個下場。也算是為大明報仇了。六奇、超興,你們命人将他厚葬在這江邊罷。”
吳六奇和馬超興拱手答應,吩咐手下人将李自成擡到岸邊,好生安葬。
陳圓圓擡起頭說道“多謝這位英雄。”
陳近南剛剛也聽手下人說起她的身份,不禁眉頭一皺,不明白安安怎會與這樣的女人相識,要是換做他,早就一刀殺了,省的紅顔禍水,誘惑人心。當下想要打發她離開,說道“李自成久經江湖,殺人如麻,卻也是個敢作敢為的英雄好漢,不該落個曝屍荒野的下場。”
忽然玄真道人叫道“總舵主!世子下令,讓陳...姑娘上船。”
陳近南皺眉道“既然如此,還請你上船罷。”随即讓玄真道人挾她上船,畢竟玄真道人是出家之人,倒也不算男女觸碰。
玄真道人勉為其難抱住她的腰,飛身上船,其間幽香鑽鼻,饒是出家之人,身體都有些燥熱,不禁感歎她真是紅顔禍水。
到了船上将她立馬放開,站到一邊,默念了幾句清心咒。
陳近南半跪道“屬下參見世子。”身後馬超興、吳六奇、徐天川、風際中跪了一大片。
鄭克臧說道“你們都起來罷,不必多禮了。”
而後将陳圓圓和雙兒安排在船上内房,讓她們稍事休息。
衆人則在前廳議事,陳近南說道“世子,你身份尊貴,不應該這般草率趕來。”
鄭克臧說道“我的結拜義弟有危險,如何能不來。再說了你不是也來了嗎?”
陳近南說道“是。安安她是我徒弟,師父前來當然不為過。”
蔚安安說道“師父,大哥。此番多虧了你們,我才能脫離險境。”
陳近南贊許說道“安安,此次你将吳三桂逼得要造反,還勝了沐王府,讓他們聽命于咱們天地會,做的很不錯。我早知你是個福星,你身上挑着反清複明的重擔,還需要多加努力啊。”
蔚安安躬身說道“是,請師父放心。”
鄭克臧說道“既然總舵主還有諸位弟兄都在這,我想說一件事。”
陳近南和天地會群豪齊聲道“還請世子吩咐,屬下照做就是。”
鄭克臧說道“安安身上擔子重,一人是扛不起來的。若是有一天他身子疲憊,還請諸位和總舵主不要逼迫他,放他自由。”
衆人皆是驚愕,不敢相信。
蔚安安猛然擡頭,鄭克臧沖她眨了眨眼,她心下大為感動,鼻頭一酸就要哭出來。
陳近南忙說道“世子,眼下我們隻有六奇兄和安安身處清廷,擔任要職,這可是天大的好機會。”
吳六奇和馬超興也說道“是啊,世子。這大好的機會,不可錯過。而且相信魏兄弟也是這麼想的。”
玄貞道人說道“不錯,魏香主屢建奇功,咱們這些大事,全靠着她才能成。”
衆人一嘴一舌的說着,鄭克臧擺擺手說道“你們不必再勸,我意已決。”
陳近南和天地會群豪不再吭聲,卻不明白世子為何這樣下令。
蔚安安不願讓大哥為難,說道“師父,諸位。請你們放心,我一定會盡力去辦。”若是盡不了全力,就别怪她跑路了。
此言一出陳近南和衆群豪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些。
鄭克臧皺眉,心中煩躁,說道“那說另一件事,我要去京城,面見小皇帝。”
“什麼?”
“世子,這可是大事?”
衆人又驚訝起來,不知道今天世子抽哪門子風,蔚安安也不可思議的看着他。
陳近南說道“世子,此事還需要商量。小皇帝萬一将您扣下,作為人質....”
鄭克臧說道“此事是我深思熟慮的。眼下台灣往内陸的官道,還有所需要交換的物資全部被清廷封閉,百姓們終日隻能靠魚蝦過活,他們還能堅持多久?”
陳近南沉聲道“是,近期百姓們過的确實苦了些。但世子您不能去冒險。”
鄭克臧冷哼道“上位者的職責是為了什麼?不去冒險,就讓百姓終日食不果腹?那我鄭氏在百姓心中成了什麼?”
衆群豪沉默不語,陳近南說道“可是世子,如此行動太過莽撞了罷。”
鄭克臧說道“我已想了多時,陳軍師你回台灣,禀報父王詳情。我意已決,要和小皇帝談判,更何況還有安安在,你們不必擔心。”
陳近南思慮前後說道“既然這樣,那讓安安盡快啟辰回京。到時候也好接應世子,青木堂的兄弟們一定要保護好世子的安全。”
青木堂的群雄們齊聲道“還請總舵主放心!”
陳近南問道“世子,那陳圓圓怎麼辦?”
鄭克臧一愣,倒是沒了主意。
蔚安安說道“交給我罷,我會安排她一個好的去處。”
衆人神色複雜,魏香主不會真看上了這個天下名--妓了罷。
蔚安安也懶得解釋,起身說道“那大哥,師父,衆位兄弟,魏安在此告辭了。”
鄭克臧陳近南衆人紛紛起身相送,鄭克臧說道“一路小心,你先回京,我随後就到。”
蔚安安笑道“好,大哥。我在京城等你。”
将雙兒和陳圓圓叫出船房,和天地會青木堂一同離去。
陳近南目光沉着,揮揮手,讓其他人紛紛下了小船,隻剩下他和鄭克臧,便沉聲道“世子,屬下鬥膽敢言,萬萬不可放魏安自由,她是咱們的一柄利器。”
鄭克臧說道“即使他人不願,也要強逼嗎?軍師什麼時候,你變成了這樣?”
陳近南拱手道“眼下王爺身邊人才凋零,魏安是個可塑之才,若是不能為我們所用,便隻能除掉她。”
鄭克臧神色不悅,怒道“誰敢!”
陳近南當下跪倒,說道“世子,屬下知道你與魏安手足情深,視為知己,但國姓爺創業舉步維艱,眼下家國大事才是最為重要,還請世子不要被感情牽絆。”
鄭克臧怒道“誰都不可以動魏安,陳軍師你可是記住了?”
陳近南心有不甘,終是點點頭說道“屬下知道了。”然而心中另有打算,即使魏安想要自由,到了萬不得已之時,就将她女子身份報出,傳遍江湖,到時候知道她是女子,女扮男裝進朝為官,鞑子皇帝就會下旨殺她。也不必自己親自出手,為了國姓爺的大業,就算是當一回小人,他也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