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符貞推開雕花木窗,檐下的冰棱正滴着化雪水。院裡七八個孩童蹲在廊下,用樹枝在雪地上劃着歪扭的"人"字,呵出的白霧融進晨光裡。
"姑姑!"紮着紅頭繩的女童阿滿撲過來,凍紅的臉頰蹭在她素色衣襟上,"陳先生說今日要學'仁者愛人'!"
符貞蹲下身,用袖口擦去女童鼻尖的雪粒:"那得先學會寫'人'字。"她握着阿滿的手在雪地劃橫豎,餘光瞥見門外停着三輛青篷馬車——車轅上景府的螭紋徽記沾着泥漿,顯然是星夜兼程送來的。
芸香捧着賬冊匆匆過來:"姑娘,将軍府又送了兩車銀骨炭,說是給孩子們烘書用。"
"都堆到東廂去。"符貞指尖撫過賬冊上新添的朱批,那淩厲字迹她再熟悉不過——景桓竟親自核了慈幼義莊的歲末開支。她忽然輕笑,将阿滿抱到廊凳上,"去告訴陳先生,今日加教'慈'字。"
等到了廚房,符貞也一改素日淑女的形象,她攪動着大鍋裡的臘八粥,桂圓香混着童謠飄出窗棂。兩個總角小兒扒着竈台,眼巴巴盯着翻騰的紅棗。
"小心燙着。"她舀起半勺吹涼,"昨兒教你們的'天地人'可記住了?"
"記得記得!"男童阿虎掰着手指,"天字像屋頂,地字像田埂,人字..."他忽然指向門外,"像将軍叔叔站着的樣子!"
符貞手一抖,木勺磕在鍋沿。晨霧裡那道玄色身影正勒馬停駐,景桓肩頭落着未化的雪,目光掃過院中追逐紙鸢的孩童。阿滿舉着寫滿"人"字的宣紙奔過去,險些被門檻絆倒,卻被景桓單手拎住後領。
"将軍是來監工?"符貞倚着門框,腕間玉镯滑落至肘彎。她瞧着景桓僵硬地接過阿滿塞來的糖瓜,唇角不自覺揚起——那油紙包還是她昨日從城裡捎回來的。
景桓的靴底碾過雪地上的字迹:"西郊莊子收拾妥了,明日便可搬去。"他忽然從懷中抽出卷軸,"你要的《急就章》拓本。"
符貞展開泛黃的帛書,在"庶幾中庸"處停了停。當年她被鎖在城東舊院時,曾用血漬斑斑的指尖撫過這四字。而今拓本邊角新添了朱砂批注——"勞謙謹敕"旁畫着個小人,竟是孩童塗鴉般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