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特離開後,伊麗莎白拿起一頂尚未完工的女帽,左看看,右看看,挑了一條嶄新的紫羅蘭色絲帶,準備給帽子鑲邊。
她坐到窗邊光線最好的角落裡,開始忙活起來,嘴裡還輕聲哼着小曲。
那隻姜黃色的小貓像往常一樣,蜷伏在她腳邊。
門鈴又叮叮當當地響了起來,伊麗莎白擡頭張望,見布朗甯先生正朝門口走去,便沒有起身。
一位紳士走了進來,摘下帽子,身後跟着一個年輕小夥。
伊麗莎白的手停了下來,手裡的針正紮在絲帶中間。
有那麼一瞬間,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她永遠也忘不了他那挺拔的身姿、堅定的步伐,還有大衣外套擺動的樣子。
他還沒注意到坐在角落裡的她。
她口幹舌燥,幹脆趁此機會看個徹底,她偷偷打量着。
從商店櫥窗透進來的光線,仿佛上天眷顧般,将他的側影勾勒得格外分明。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站起身來。
布朗甯先生急忙走上前去迎接他:“達西先生!再次在梅裡頓見到您,實在是太榮幸了,先生!”
達西将帽子遞給身旁的男孩,回應道:“謝謝。你收到我的信了嗎?”
伊麗莎白震驚得差點把帽子掉在地上。
達西先生給布朗甯先生寫信?
她實在想象不出,他之前來尼日斐花園做客時會光顧本地的店鋪,準确地說是從任何角度她都想象不出這個畫面。
而且不管怎麼說,那也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幾個月前,她向他傾訴對簡的擔憂時,他也沒有透露出和這裡有什麼聯系。
“我确實收到了,先生。這就是您提到的那位年輕人嗎?”
“沒錯,這是查理。或許您可以和他聊幾分鐘,看看他是否合适。”
“哦,沒這個必要,先生。有您的推薦就夠了。我相信他肯定會讓人十分滿意。”
達西從旁邊瞟了瞟那個男孩,說道:“他從未離開過倫敦,還不太習慣小鎮的生活。”
達西的推薦?
伊麗莎白不可能聽不出這話裡的深意。
她跟他講過簡的事,接着布朗甯先生就找到了投資人。這不可能是巧合。
是為了她才這麼做的嗎?盡管他對此隻字未提,可她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為了她,達西先生涉足了商業。(*譯者注:在當時的社會環境裡,做生意,當商人是不體面,低賤的行業,為上流社會所不齒。鄉紳階層或者貴族涉足商業,會被人認為是缺錢,抛棄祖業)
男孩的目光在店裡四處張望着,直到瞧見了她,便扯了扯達西先生的袖子,低聲說了些什麼。
達西先生轉過頭看向她這邊。
當兩人目光交彙,她隻覺脊背一個激靈。她的雙腳仿佛生了根,定在了原地。
不過,乍一看到他嘴角那淺淺的笑意,她心裡喜滋滋的,她想他肯定能看懂自己眼神中的心意。
沒準,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
達西心髒怦怦直跳。
他沒想到伊麗莎白會在店裡,他原本的計劃是先安置好查理,再去拜訪她。
看到她沐浴在細碎陽光中的身影,他連呼吸都停滞了。
布朗甯先生想必察覺到他對這番談話已興緻索然,于是說道:“達西先生,不知道您之前在尼日斐花園做客的時候,是否認識我妻子的妹妹,班内特小姐?她一直在店裡幫我的忙。我相信,她也十分期待這麼一位得力的助手。”
達西皺起了眉頭。
伊麗莎白居然在這種店裡幹活?她的家人怎麼能允許這種事呢?
之前幫着照看小外甥和外甥女,還得仰仗舅舅的關照,這就已經夠讓人糟心的了,可如今竟然做起了女店員,随便哪個過路的人都能要求她提供服務,而她也隻能一一照做——這實在是令人無法忍受。
他強忍着,才克制住自己沒去拉她的胳膊,把她從這個地方拽走的沖動。
伊麗莎白小聲說道:“我和達西先生确實認識。” 她看上去有些拘謹,雙頰漲得绯紅。
布朗甯先生搓了搓手,說道:“啊,太好了,太好了。達西先生,要不讓班納特小姐給您展示一些我們店裡的貨品。”
達西總得說點什麼。他不能就這麼像被美杜莎石化了似的傻站着,
可他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的出現,加上他剛剛得知的真相,讓他完全無法思考。
伊麗莎白顯然是看他有些窘迫,心生憐憫,便說道:“您或許能找到适合達西小姐的東西,不過我們這兒的商品可沒法跟倫敦的比。”
她悅耳的聲音把他從恍惚中喚醒。他鄭重其事地說道:“說到美,我覺得倫敦不見得就比梅裡頓有優勢。”
她的臉頰似乎更紅了:"您想看些什麼?我們有絲綢披肩,還有帽子?"
他怎麼能讓伊麗莎白伺候自己呢?這絕對不行,但他又不能就這樣離開,怎麼也要和她多說幾句話才行。
于是故弄玄虛道:
“我心裡想着一件特别的東西。” 他加重了語氣,希望她能明白。
"不過或許可以等等;坐了一上午馬車,我想透透氣。班内特小姐,我記得您頗為了解這一帶的美景。不知布朗甯先生能否讓您抽出一小時陪我散會兒步?"
布朗甯先生笑容滿面,沒有反對的理由:"當然,達西先生!多久都行。"
伊麗莎白暗自藏起嘴角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