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黃靜怡看看身後不停播放着的曾經,台上的玫瑰小姐一次又一次的躲閃用動作隐蔽的遮住自己的裙擺,終于揮揮手讓它停止。
這麼多年來一直是她自己在折磨自己,她其實心裡也清楚,沈芸熙說的沒錯,是她不肯放過自己。
“淨化我……我的執念有什麼?我想想……我希望再見一面我母親,或者也不用見,有人能告訴她我還好好的就行,讓她不要再操心我,我希望再看看那個小巷子裡的孩子,尤其是悅悅,是她帶頭送的我那盆蒲公英,我還希望……”
她想了又想,絮絮叨叨了一堆,竟都是别人。
“我是在問你,‘你’的執念。”沈芸熙重複道。
“這就是我的執念啊,我不祈求妄加的無端揣測和偏見诽謗消失,因為我知道這根本不可能,有人存在的地方就一定會有這些負面産生。我隻是希望那些對我好的所有人都能過上幸福的生活而已,不用大富大貴,平平常常就好,每天撐死了隻為些日常瑣事發愁,風輕雲閑、市井煙火,然後生活裡點綴着柴米油鹽。”
沈芸熙抽抽嘴角:“你在跟我開玩笑嗎?這是我能做到的嗎?”
黃靜怡看着她,被燒焦變形的臉一瞬間恢複了原貌,一雙眼睛格外認真的撞進沈芸熙的視線,她用輕聲但卻絕不敷衍的語氣說:“我隻要一個承諾。”
“你承諾會去找我的母親,會幫我編織帶着玫瑰氣息的謊言,承諾去看小巷裡的孩子,給他們傳遞蒲公英的溫暖。”
“沈芸熙,我隻是在用生命跟你換一個承諾。”她說。
“哪怕是騙、是哄、是編,至少現在你要讓我相信你會去做。”
“行。”沈芸熙略微思考後應了下來,去見黃靜怡的母親也沒什麼,畢竟她住的醫院和自己母親是同一所,也算是能有些聯系,去關照孩子們就當是幹點好人好事給自己積德了,據說幹玄學這行的都有些折壽。
與此同時顧姜苒也緊跟着附和:“好。”
她沒有思考太多,隻是單純的感慨,或許是她還有些天真,總是不忍心讓人失望,又或者她隻是身上有着對别人過多的無用憐憫,但這都不妨礙顧姜苒許下這麼一個承諾。
“那行,我給自己選的死法是一場華麗的演出,被殺死被燒死被随便怎麼死,至少我要死在舞台上。”
得到許諾後的黃靜怡整個人放松了不少,連語調都變得懶散,好像在她回憶外威脅人生命的溫室不值一提,重要的隻是此刻。
“我要被人看到,我不是不會發聲的隻能任人觀賞的玫瑰,我要被人聽到我的聲音。”她說。
即使玫瑰無法逃脫被折斷的命運,那它也會用自己周身的刺去攻擊企圖傷害自己的人。
這一刻一株人造塑料玫瑰長出了血肉制成的刺,不隻是給摘玫瑰的人留下些幾天就能被治愈的傷痕,尖刺戳穿對方的身體破開所有的防禦,在花枯萎的那天,摘花的人同它一起走上了絕路。
黃靜怡再一次站在了酒吧的舞台上,這次的台下沒有人山人海的觀衆,隻是冷冷清清的站着兩個人,兩個女人,她們不像自己往常的男觀衆一般熱情的對“玫瑰小姐”趨之若鹜,甚至有一個還閉着眼。
“明天會是一個好日子嗎?”黃靜怡突然問。
一時間不知道對方是在說歌的名字還是單純的發出一句疑問,但顧姜苒本着絕對不讓一句話落在地上的原則輕聲回複道:“會的,明天會是一個好日子,不管是對你還是我們。”
明天的太陽還會照常升起,隻是世界上少了一朵玫瑰,多了一個迷路許久終于找到了回家方向的人的靈魂。
黃靜怡的謝幕曲還是那一首《MY WAY》,從認識到現在她沒再唱過一首舞台上的歌,隻是執着的說着她想要走的那條路。
她也的确走出了自己的那條路,雖然路上荊棘遍布讓她走的磕磕絆絆渾身是傷,即使路上出現的人改變了她的形态折斷了她的花枝,可她還是走到頭了。
黃靜怡終于走到了自己路的盡頭,迎接了屬于自己的死亡,在生命的最終台下站着的不是會起哄說她放浪污濁卻又想盡辦法窺向她裙底的追捧者,隻有冷冷清清的看着她、注視着她、沒有什麼腌臢心思,仿佛真的在欣賞她歌曲的将要殺死她的兇手。
顧姜苒還是沒忍住睜開了眼,一片光照亮了舞台,消弭掉了酒吧永不變換的紅,濃烈的酒香伴随着燒焦的氣息強勢的鑽進她的鼻子,她再也聞不到一點玫瑰香。
火是沈芸熙放的,卻不是用什麼系統給的技能,她打爛了無數酒瓶,拿着卡座上被遺落的打火機輕飄飄的一按,為表演增添了不少氛圍。
“我殺不掉我自己,他也不會允許有人殺掉我,因為我們兩個人的命連在一起,其實我自己都很奇怪,明明我這麼讨厭他,為什麼最後死掉了卻還是跟他綁在了一起。”
“我被他藏在土裡,隻能借着有人來這裡放線索卡的時候偷偷做些手腳,原來沒有刺也是有好處的,我重見天日了。”她說。
在表演的最後舞台被火焰吞噬,黑色的空間不穩的震動、破碎、露出些室外的場景,玫瑰們發出痛苦的哀嚎,卻又不受控的萎縮凋謝,落在地面的枯萎花瓣解析變成漫天的黑色孢子,血肉制成的溫室牆壁猛烈的抽動,蟲群縮成一團痙攣的化成一灘灘惡臭的爛肉。
嘈雜的聲音一陣又一陣的回蕩在這片空間,空中的眼睛吐露出難以入耳的謾罵,但黃靜怡沒受影響聲音很穩很輕,卻又重重的敲在了顧姜苒的心上。
她開口像是想要說些什麼,最後卻也沒吭聲,任由自己在火光裡融化,沈芸熙大概能猜到,于是在黃靜怡就要徹底消失在那片火裡時,她開口道:“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