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從天空中的巨眼落下的線蟲隻是在确定花還在，即使這朵塑料花已經換了個人，它們黏膩的爬上顧姜苒帶有印記的手背，越挂越多，直到再看不清那朵花，像是個盔甲。

黃靜怡和這座溫室的關系絕不僅是溫房與玫瑰，也不是什麼金主與金絲雀。

顧姜苒看着死死護住自己手背印記的線蟲，好像沒什麼危險的樣子，就給沈芸熙講起了她從系統面闆上窺見的一角。

那是黃靜怡給她們看的回憶裡不全的部分。

73.

在聽起來就不怎麼正經的酒吧能坐上頭牌位置的“玫瑰小姐”不會那麼無辜，但截止現在還真沒敢出出格的事，但黃靜怡自己也清楚，早晚的事。

家住的小巷裡總有嚼舌根的人說她不幹正經營生，出賣自己身子，是個放蕩不知廉恥的女人，她其實沒做過。

不夠聽多了她也知道的，早晚的事。

她需要一大筆錢來支付母親的醫藥費，借貸早就借無可借，親戚朋友更是沒幾個，在聽她說要借錢後就人間蒸發了，之前的房子被緊急買了，價格被砍了一半，她不得不租一個藏在小巷裡的破舊小屋，但這裡不髒，很溫馨，還時不時會有小孩跑到她家門口對她笑。

黃靜怡人不錯，長得也乖，閑暇時穿的很朝氣，她會拿幾塊能擦出粉的石頭在牆上給小巷裡的孩子講題。窗台上的那盆蒲公英就是孩子們挖來送她的，是給“小黃老師”的禮物。

後來她成了玫瑰小姐，在夜晚的燈光下肆意生長，選擇的時候也就到了。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答應他會有多少錢？！一晚上抵你唱半年的歌！你母親還在醫院裡躺着等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這種話聽久了黃靜怡就想，如果玫瑰一定要選一個花盆的話，那就選最貴的吧，隻要她能撐得久一點，隻要她能盛開的時間長一點，她能得到的喜歡就會多一點，被抛棄的時候就會來的晚一點。

她可以在自己短暫的盛開裡幹很多事，她可以救母親，可以還債，可以給小巷裡的孩子們很多書，隻需要獻出自己而已。

在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人，在黃靜怡的印象裡，人是最賤的東西，輕而易舉想得到就得到了，即使沒辦法拿到手裡，用強迫的，用威脅的，用一切用得上的手段，都可以壓的對方不得不從。

甯為玉碎的到底是少數，大部分人都會苟延殘喘的活着。

普通人就是玫瑰，捏住花瓣拿刀一剪就摘下來了，不需要溫柔，因為玫瑰說的話傳達不到人的耳朵裡。

黃靜怡住進了玫瑰别墅，她為自己選了一座溫室，為自己選了一座牢籠。

她成為了李偉亮最欣賞的一朵玫瑰，她的花期不再那麼短暫，她可以折射出不同的光彩，她成為了花房裡與衆不同的存在。

——黃靜怡甚至掌握了對方不少的秘密，于是她不可能再離開，徹底的共犯或是死亡，她就兩個選擇。

于是毫無退路的黃靜怡終究是選擇了活着，她做不到潇灑死去的氣魄，她隻是一朵玫瑰，哪怕那麼獨特，但她依舊是一朵玫瑰，忤逆不了人類。

她見慣了形形色色，于是讓自己變得八面玲珑，她可以混迹于人群中和酒館裡的各個階級搭上話，她是一朵随着燈光而變化的塑料玫瑰。

“但黃靜怡心底其實是不喜歡甚至稱得上對李偉亮是厭惡的對吧？”沈芸熙問。

“她隻是礙于對方的權力所以不得不委曲求全，可一旦有機會她就會反撲的吧？”

人造的塑料玫瑰雖然沒有刺，但花枝要比尋常玫瑰硬很多，即使折斷了，尖銳的破面依舊會紮的人流血留痕。

其實很簡單啊……沈芸熙突然想，她隻是接收到的線索不太全所以一時看不到而已。

哪有那麼多的彎彎繞繞，就沖着破花房這麼擔心一朵塑料玫瑰就知道了，兩個人絕對關系密切。

在顧姜苒吃到的瓜裡他們甚至被冠上了“共犯”的名頭。

黃靜怡其實也是一個甯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她生前可能沒做到，但現在成了玫瑰後反而做到了。誰說塑料玫瑰沒刺的？它的尖刺來源于被折斷後，那個時候的塑料玫瑰要比普通玫瑰的刺更尖銳，更能見血。

“恭喜你，找到了除了咱倆之外的命運共同體。”

“現在新的問題是，黃靜怡到底在哪？我們需要她為了咱們死一死了。”沈芸熙笑眯眯的說，仿佛殺一個人對她來說就像是在踩螞蟻。

“你……就沒一點恐懼之類的嗎？”顧姜苒擡起自己爬滿了線蟲的手，習慣性的想撓臉頰，又被對方猛的打斷動作拍了下去。“黃靜怡是人诶，咱們在殺人。”

沈芸熙嫌棄的看着自己手掌上的黏糊血液，擡眼：“她不是。”

“她是怪物，是鬼魂，是任務，是如果她不死就是我們會死的選擇題的抛棄項。”

顧姜苒有些愣神，沈芸熙的表情很冷淡，她這麼久打打鬧鬧的終于後知後覺發現了兩人最大的分歧——她可能會思考，會同情，會憐憫，但大部分的事在沈芸熙眼裡都隻是價值的評判。

她會因為黃靜怡的過去下不了手，但沈芸熙不會，因為對方擋路了。

她當然知道沈芸熙的選擇沒錯，如果黃靜怡不死，那死的就會是她們，可她一時半會心裡卻還是沒法接受。

顧姜苒想，幸好攻擊技能沒給自己，不然三個人就要被她時不時的糾結猶豫拖死在這了，關鍵時候哪怕是一秒的猶豫都很危險。

鬧得沸沸揚揚以為會有什麼異化蟲大危機，沒想到卻是風平浪靜，反差怪大的。看來兩人的推理拼拼湊湊也算正常水平，可攻可防的沈芸熙和勉強稱得上搜集線索的自己，放在副本裡也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這個玫瑰别墅裡的小副本的底色是言語攻擊精神污染和反差，隻要内心堅強一點，早點發現黃靜怡和溫室的關系，其實很好過的，她想。

現在她們要盡快找到黃靜怡結束掉這一切了，還要帶許雨桐回去，明天她們還有拍攝。

誰料兩人剛走出玫瑰葉片的遮擋，那些紅色線蟲突然暴躁了起來，在兩人腿上手腕上扭動着，天空的眼珠上傳出一個憤怒的聲音：“你不是我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