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到了寒假，觀飛絮很長時間沒見老乞丐了，以前每到這個時候，天氣幹冷，老乞丐那條瘸腿就疼得厲害，走路會費勁許多，拐杖都不好使。觀飛絮有點擔心，他想去看看，不知道小院的棚子裡多了多少廢品，那件锃光瓦亮的綠大衣是不是還在那，最近下了場大雪，也不知道老乞丐有沒有多買點煤。不過想也知道，就憑他那個摳勁買也買不了多少，頂多隻能保證自己不被凍死。

真摳。

解朔近幾天很忙，似乎遇到了很棘手的案子，經常連家也不回，有時候甚至一走就是大半個月，他好像徹底忘記還有個兒子了。

觀山月心疼得不行，直接讓解千意住到了家裡，隻要他願意，想待到什麼時候都行，他們家永遠為他敞開大門。

吃晚飯的時候，觀飛絮低着頭，将想法說了出來：“我想回去看看爺爺。”

觀山月和許文和愣了愣，反映了兩秒，回過神來，意識到他說的是沒來之前的爺爺。

“好呀。”觀山月一口答應下來。

“想什麼時候去？”許文和道，“我帶你去。”

觀飛絮眼睛瞬間有了神采，想了想：“過幾天就去。”

解千意及時表示：“我也要去。”

“我們倆一起去。”觀飛絮道。

觀山月給兩人一人夾了一筷子魚，她緻力于讓兩人保護好眼睛，每次做魚都讓他們多吃點，“最近醫院忙我走不開，看許老師什麼時候有空帶你們去。”

幾人商量了一下，過一周就去。

今年的雪格外多，在出發前一晚，天空靜靜飄了一夜，上次下的雪還都堆在路上，這次又添了新的。

車開到熟悉的小路上，入目一片白，離開時滿地的小石子不見了蹤影，咯吱聲中，路面留下兩道車轍。

村子裡人起得很早，這會兒正各自掃着門前雪。

遠遠地，觀飛絮見到了熟悉的小鐵門，門前一個人佝偻着腰，手裡拿着把大掃帚，一瘸一拐掃着雪。他身上穿着一件綠色軍大衣，直到膝蓋下面，腦袋上扣着個不知道從哪淘來的帽子，觀飛絮之前沒見過。也許是掃累了，他靠着院子的外牆直了直腰，擡眼看到不遠處一輛車駛來，然後徑直停在了門口。

不一會，一個小身影蹦下來，接着是另一個，觀飛絮跑過來，站在老乞丐面前歪着頭問：“老頭你想我沒？”

随後解千意也跑過來，跟他站在一起，并排看着老乞丐：“還記得我嗎？”

老乞丐手裡還拿着掃帚，一瞬間沒反應過來。

觀飛絮長高了，穿着整齊幹淨，外面的棉服遮住手指，剛好擋風不會凍手，下面踩着雙棉鞋，一看就很暖和。他的頭發長長了，不是之前圖方便全剃了的小光頭發型，他發量天生多，額前碎發到眉毛，看着就精緻。

他一回來就大變樣，老乞丐要不是現在能近距離仔細觀察，走在街上撞到了都不一定能認出來。

再看解千意，他應該也長高了，跟觀飛絮差不多。兩人正雙雙注視着他。

“你怎麼回來了？”他心裡突突直跳，一個不好的預感在心裡成形——這是是嫌觀飛絮太淘，不願意養了嗎？他又看了眼解千意，納悶問道，“他怎麼也來了？”

“我們來看你啊。”

老乞丐一顆心總算落地，原來不是被趕回來的。

觀飛絮樂呵呵解釋：“我們現在是鄰居，還是同學！”

呦！真巧！

兩人還挺有緣分。

這時，許文和走過來，跟他打招呼：“倆孩子想您，總念叨着來看看，我今天有空就帶來了。”他拍拍他們肩膀，“去拿東西。”

二人跑向車，回來時兩隻手皆提滿了袋子，裡面裝的是水果。

往常猴精猴精的人這一下倒弄得不知所措了，怎麼每回來都帶禮物？

推脫的話剛到嘴邊，許文和便道：“他們用零花錢買的，我可管不着。”

他明白過來，恨鐵不成鋼瞪着觀飛絮——就知道亂花錢！

許文和跟老乞丐說了點有的沒的，最後道：“下午來接你們。”

觀飛絮和解千意點點頭。

許文和開車揚長而去。老乞丐雪也不掃了，帶着倆小孩進屋。

鄰居們目睹了事件全程，私下裡不久就穿開了——觀飛絮那個沒人要的小孩出息了。衆所周知，在村子裡，大到誰抛妻棄子，小到狗生了幾隻崽，東家長西家短的幾乎從來就沒有秘密。

進了屋，觀飛絮熟練地坐到炕上最熱的地方，順便把解千意拽過來一起坐着。解千意怕冷，手凍得僵硬，直哈氣，觀飛絮握着給他搓了搓，然後按到炕上。他翻出三個蘋果，洗了洗自己留一個，給解千意一個，最後一個給老頭。

看着眼前遞過來的蘋果，老乞丐沒忍住，話未出眼神先到，橫了他一眼：“我給你的錢不會全花了吧？”想着想着一陣肉疼。

觀飛絮拿蘋果的手一收，老乞丐剛摸到點蘋果皮，接着抓到一把空氣，快得他沒反應過來。

“那你别吃啊。”他在另一個蘋果上咬了一大口，上滿印着個清晰的牙印，光聽聲音就知道一定又脆又甜。

老乞丐吹胡子瞪眼，接着使出了無影手，瞬間把蘋果搶了過去：“給我買的我憑什麼不能吃？”說着咬下一大口，别說，老頭牙口還挺好。

觀飛絮嘟嘟囔囔說了句什麼，老乞丐沒聽清。

院子裡大棚前罩了一層塑料布，遮得密不透風，裡面那些老乞丐的寶貝沒落着一點雪。

觀飛絮将裡面的麻袋拆開，書存放久了的黴味撲面而來，他皺着眉扇了扇，一本一本往外倒騰。他倒拿着書晃，結果半袋子下去，什麼都沒發現。

一個夾東西的都沒有？不能啊。

“哥你翻什麼呢？”

不知道什麼時候，解千意悄無聲息站到了他後面，觀飛絮一扭身差點撞到他。

天空中紛紛揚揚飄着雪粒，北風一吹直往人臉上撲。解千意兩手插在兜裡，臉凍得煞白，嘴唇都沒有多少血色，顯得整個人格外脆弱，雪挂在他睫毛上，他下意識眨眨眼。

“你怎麼出來了？快回屋。”觀飛絮總覺得他這個弟弟柔柔弱弱的，好像來一陣風都能給他刮倒。

他皺了下眉，搓了搓解千意通紅的耳朵，入手一片冰涼，跟冰塊似的。他給他拉上帽子：“剛才不還說冷，趕緊進屋。”

“我不冷。”解千意看他兩秒，忽然伸手将他脖子上歪歪扭扭的圍巾正了正。

“你剛才在幹什麼？”解千意注意到地上一大兜廢品。

“我看看還能不能撿到點小東西，”觀飛絮蹲下身，繼續翻，“找了半天都沒有。”

解千意跟着蹲下身，伸出手在裡面翻：“要找什麼樣的啊？”他拎着書抖了抖。

“就像我之前給你的小銅币那樣的，或者那種小票子，硬币什麼的。”他眼神不錯，手上翻得專注。

解千意手一頓，然後默不作聲繼續翻。

“對了，我之前給你的銅錢呢，最近怎麼沒看到了？”觀飛絮不經意提起。前段時間就發現他常當成挂件挂在書包拉鍊上的“風花雪月”錢币不見了。他現在才想起來，于是順嘴一問。

“我怕弄丢，收起來了。”解千意低着頭，蒼白的臉上出現一絲紅暈，耳朵也開始發燙，不過好在他戴着帽子，觀飛絮看不見他的表情。

“背面的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