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發現最近家裡多出來很多癞蛤蟆，扔都扔不完，昨天晚上他出屋門打水，沒關嚴門，晚上要閉燈睡覺了，恰巧往地上一掃，嚯，一隻大癞蛤蟆正跟他大眼瞪小眼，它背上“閃爍”着邪惡的疙瘩，令他虎軀一震，登時從炕上彈射起來，把它趕出去。

這一下子可給他膈應到了。

他當時沒多想，畢竟在農村有點小動物什麼的是再正常不過了，但他沒想到事情遠沒有結束，這晚上過後家裡隔三差五就有癞蛤蟆出現，有時是在棚子裡，有時是在家門口，一不注意就跟它們來個臉對臉，多得他都要懷疑是不是捅了癞蛤蟆的窩。

剛才他回來看到順手就處理了。

聽到觀飛絮的話，他回過味兒來了，原來不是捅了癞蛤蟆的窩，而是有人在養。

“你養癞蛤蟆幹什麼？” 觀飛絮這個臭小子，養什麼不好，偏要養一堆癞蛤蟆！

觀飛絮還不明白：“我養的是青蛙。”

“你養個屁的青蛙，整個院哪有青蛙，癞蛤蟆倒一抓一大把，”老乞丐進屋，“你稀罕給你抓幾隻摟被窩裡。”

摟被窩裡？！那還是算了。

觀飛絮難以接受事實，好好的青蛙怎麼就變成癞蛤蟆了呢？

他轉念一想開始默默祈禱，希望解千意把蝌蚪養大之後不要被吓到。

……

最近觀飛絮發現一件非常不尋常的事情，老乞丐好像不大開心，整天都皺着眉，導緻原來就有的皺紋變得更深了，好像刀刻出來的。雖然他今年七十有七了，但好在身子骨健朗，又沒啥煩心事，所以看起來照同齡人年輕許多，長得頂多像七十出頭，然而現在看起來卻好像八十出頭的人了，生生老了好幾歲。

觀飛絮還發現一件事，老頭最近好像不去上班了，但依然早出晚歸，不知道是在忙什麼，每天晚上回來的時候還會歎氣。

這種情況大概持續了半個月，直到昨天，老乞丐竟然是笑着回來的，但這笑沒持續多長時間，就變成了一種他看不懂的神情。

老乞丐小眼睛裡好像裝滿了東西，又好像很空什麼也沒有，當然，也有可能是他看不懂。

“你老這麼看我幹什麼？”觀飛絮問。真奇怪，今天也沒幹什麼壞事啊。

老乞丐歎口氣，哼了一聲：“臭小子我給你找了個好人家，你到那邊給我老實點，聽到沒有。”

“找什麼好人家啊，”他滿不在乎，“你把我嫁出去了？”

老乞丐一口氣卡在那差點沒上來。

他翻了個白眼，沒理他的問題：“有人願意收養你是好事，你小子上點心，老實點，裝也要給我裝出個樣子來！”

他有點驚訝：“你終于找到人肯要我啦？”

四年前老頭撿到了他，當時也是春天，一個柳絮紛飛的季節。那時候老頭正居無定所，走到哪算哪，閑得沒事就到人多的地方要頓飯，街上要是有長椅晚上就湊活一晚，要是沒有就到村子裡看看有沒有沒人住的破房子，一直住到主人回來趕他，總之不管什麼情況日子也就這樣過來了。

直到有一天，老頭從破房子裡出來，拄着拐杖，帶上破碗，心情正好打算去要飯，剛走到院子門口就見個半死不活的小孩，臉朝地趴着，身上穿一件小破棉襖。

老頭吓了一跳，四下瞅了瞅，見沒人，于是蹲下把人翻過來，觀察一下發現還有氣，他伸手一模，這小孩衣服冰涼，渾身燙得跟烙鐵似的，這是發燒了。也不知他到什麼時候倒在這的，要知道即使已經是春天了，夜晚依然是冷的，如果這小孩是在晚上來的，那凍一晚上不死也該病了，目前他正是這種情況，燙成這樣估計離死不遠了。

這是老乞丐當時的第一個想法。

第二個想法是，得趕緊給他找到家人，讓他們帶去治病。

然而，老頭在附近走了很長時間，敲了無數人家的門，沒一戶承認，有人聽了原因臉現同情，但也僅此而已，街坊鄰居沒人見過他。

這小孩就好像憑空出現一樣。

老乞丐沒辦法了，說不定這小孩是自己跑出來的，大人過一會就回來找了，他這樣想着，于是一撒手，把小孩又放在門口繼續趴着，然後悠哉悠哉打開收音機打算繼續去要飯。

他是個老光棍，一輩子沒上過學，大字不識幾個，秉承着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理念他一人活得潇灑，有一頓飯就吃一頓，吃完了再想下一頓，人生最在意的隻有兩樣東西——一是鋼镚，二是紙币。總結來說就是除了錢就還是錢。道德估計隻有一指甲蓋大小，良心倒是不知道有幾兩，反正沒量過，他都去要飯了還想那麼多幹什麼呢？

要那麼多良心幹什麼呢，反正不頂飯吃，又不頂錢花……

這樣想着，他走出去十米遠，腳步卻越來越慢，越來越慢，最後大罵一聲轉身，把地上那個小孩撿起來，拖到了診所。

到診所一量溫度，嚯，三十九度五，再等一會人估計都燒熟了。

在治療期間，給他打吊瓶花了四十六塊五，買藥花了三十六，給他買頓飯花了七塊，給他買瓶水花了一塊，老乞丐把些東西全都記在心裡，之後找到這小孩爹媽他必須把這筆錢要回來，一毛都不能少。

小孩雖然病得重，但好在他皮實，一天下來燒就退了。可到底還是給他燒出毛病來了，他什麼都不記得，父母不知道是誰，家不知道在哪，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老乞丐一下子猶如晴天霹靂，這樣的話他去管誰要錢去？

他沒辦法，隻能把小孩帶回家，一看到他就能想到自己花進去的錢，好幾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憋着一口氣吃飯都直打嗝。

好幾天過去了，他盼星星盼月亮，依然沒人來找，老乞丐徹底明白了，這小孩是人家故意丢的。他有點氣憤，這麼小的孩子還發着燒，當爹媽的直接就給丢了，還好遇到他了，不然就隻能等死了。

養了這小孩幾天，多番觀察下他發現這小子不認生，給啥吃啥，還挺好養活，雖然有點淘但能接受，畢竟小孩子淘點沒啥。他一個人潇灑慣了，要飯掙個仨瓜倆棗夠養活自己，風餐露宿也能忍，但這小子就不一定了，最要緊的還是得趕緊給他找個人家。

他帶着人敲響了鄰居家的門，有人家裡已經養了小孩，有人不想要沒血緣關系的小孩，總之沒人願意額外養一個小累贅。問到最後倒是有一個單身大漢想養，但老乞丐沒答應，那人渾身酒味，屋裡桌上擺着麻将，烏煙瘴氣的，進屋熏得眼睛都睜不開，看着就不是個好人，他一咬牙沒答應。

沒辦法，老乞丐隻能自己養了。

但這麼多年過去，他一直都沒放棄給觀飛絮找好人家。

好不容易，真的有人肯收養他了。

老乞丐想到這些年觀飛絮闖的禍就一陣頭疼：“你到人家表現好點，再闖出禍來我可不能給你擦屁股了。”

觀飛絮趴在炕上用遙控器換台，這個電視是老頭收廢品收來的，最後通過他精湛的演技以一個極低的價格拿下了，不大的屏幕，後面一個大肚子，觀飛絮很喜歡。

他最近喜歡看電視劇，老頭正說話的時候，他正沉浸在裡面的打打殺殺，也不知道聽進去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