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生從未想過，天地間竟真有這樣威嚴震撼的神物，可它為什麼偏偏出現于我将死之時？如果再早一些，如果我還能提筆，必将這幅圖景流傳于世！思及于此，我不禁痛哭，我見到了如此俊逸的神迹，卻沒辦法将它傳頌下去，那見與不見又有什麼不同，倒不如不來與我相見！”

路潇看他快完了，卻還扯東扯西，生怕他咽氣之前說不出怎麼拿到石喉青眼的。

“這和石喉青眼有什麼關系啊？”

“那時候，有個趕夜路的少年人聽見我痛哭，特意登樓來看我，我與他說了那條龍的事，少年覺得我很可憐，就教我知道了石喉青眼這種東西，還教會我打通人體三百六十處關竅的法門，再後來的事情，便如你們所知了。生死于我并不重要，我此生心心念念，不肯往生，都隻是為了完成這幅《潛龍在淵》圖，可到底啊，到底沒有辦法了……”

一直在旁靜聽的甯兮此時開口：“那位少年長什麼樣？”

鄒承文陷入回憶：“是位很客氣的學生，長着一頭白發，年紀比這位姑娘還小些，那人說話聲音又輕，眼神又溫柔，還懂得那些奇怪的法術，真是個了不起的人啊，我在藍城等了一百多年，卻再也沒有見到過他。”

話畢，三人一同望向了平靜的江面。

忽然間，一陣無源的風吹來，江面上的白霧無端凝聚成了龍的形狀。

巨龍身姿夭矯，鱗爪與浮雕上别無二緻，連浮雕上未曾刻畫的龍頭也活靈活現，龍首上生着如玉的角，雙角分化成閃電般的紋路，角尖曳動着冷光，環繞着雷霆霹靂，這既不是牛的角，也不是鹿的角，不是路潇所能想象到的任何一種角，這是隻屬于龍的角。

霧龍順着清河緩緩遊動，千米之後，還原成了淡淡的霧氣。

鄒承文瞠目結舌，完全說不出話來，他想不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見一次這讓他瘋狂一生的神迹！

甯兮輕聲說：“一百年前，我南下青城，偶見月滿中天，風清氣爽，一時放肆現出原形，沒想到竟然結下了一段孽緣。”

但鄒承文卻聽不見他說什麼了，他依舊維持着眺望江面的姿勢，眼中光芒逐漸熄滅，随即終止了呼吸。

事到如今，地鐵怨靈已被打散，傷害它們的兇手也魂歸西天，這起案件該畫上句号了。

甯兮回頭對接洽人招了招手，叫他們把已經死去的鄒承文擡走。警方将鄒承文擡上車，當場開具死亡報告，準備即刻拉去火葬場消屍，而後接洽人開始和地鐵公司以及景區溝通，開始安排現場恢複事宜。

甯兮将視線從忙碌的工作人員身上收回，冷淡地看着路潇：“你剛才使用了禁術。”

路潇立刻急了：“誰打我小報告？”

甯兮挑了下眼角：“你還想報複人家？這次就算了，但以後不準再走捷徑，這種法術不隻會消耗壽命，更會損傷魂魄，絕不是修行的正路，你根基尚淺，承擔不了這種風險。”

“可當時那種情況，我實在找不到他。”

甯兮很認真對她說：“因緣業果本就是宿命，你救不了所有人。我希望你在工作中盡力而為，但更希望你量力而行。”

“嗯，以後不用了。”路潇知道他說的有道理，便很痛快地許諾了。

而後她側首看着甯兮，小聲嘀咕：“你果然不是人類。”

甯兮反問道：“你是嗎？”

路潇理所當然地回答：“我當然是！”

“那可能是因為你還不夠了解自己。”甯兮笑了一聲，轉身走向了車道上停着的便車，“我要去外地辦些事，晚幾天才能回青城，你這兩天自己去部門報到吧！”

路潇驚訝地站起來，追着他朝車道走去：“啊？這兩天？”

“他們覺得你很有趣，都想早點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