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城西暗巷
一座民房的木門打開,裡頭走出個中年婦人。
她昔日是京城教坊司的教習嬷嬷,因犯了事被趕回福州。
“人都在這兒了?”莊正業面露不虞,他暗地裡抛下手頭的事,隻為了确認這平陽公主的替身是否足夠聽話。
相似倒在其二,關鍵是要老實聽話。
他們先前的那枚釘子,端陽公主太過膽小怕事,才會在事情發生後匆匆自盡,反而讓太子抓到了他們的把柄。
隻是。莊正業卻怎麼也想不明白,端陽公主假扮的良妃在宮裡潛伏多年,怎麼會被如此的輕易識破呢?
任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敵人竟然會有重生這個優勢。
但若不是姚諒與甯直二人重生,還就真的落入了其圈套中,悄無聲息地被滲透幹淨。
嬷嬷用竹尺趕着六七個貧家少女到莊正業面前。
這六七個少女都梳着雙丫髻,因家貧被父母變賣。
“你就是蘇憐兒?”莊正業問。
無需嬷嬷介紹,莊正業一眼就認出了在六七個少女中格外出挑的那個。
她和姚諒說不上像,但氣質卻很類似,如果不是特别熟的人,猛地一眼看過去興許會認錯。
莊正業對這女人多了幾分欣賞,但他不會為了一點美色就耽誤了大事,“知道要讓你做什麼嗎?”
“假扮一個大人物。”蘇憐兒不卑不亢地道,“我從三歲就在戲班子裡讨生活,會演戲。”
“這和你在戲班子裡唱戲可不一樣。”莊正業将一副畫像丢給蘇憐兒,“這是平陽公主,今年十七歲,你知道如果被認出來又什麼下場。”
“我知道。”蘇憐兒收起心頭的震驚之意,她想過會是一個高門貴女,但卻沒有想到竟然會是公主。
展開那幅畫像細細觀察,除了面目,連畫上的銀簪畫得極為細緻,“但您也得記得,要把給戲班子足夠的銀子,讓他們吃飽飯。”
“這你不用多說。”莊正業道,“我會找個機會讓你遠遠地看他們一眼,此後他們不能留在福州,懂嗎?”
“是。”蘇憐兒點頭。
“你下去吧。”待幾名少女走後,莊正業從袖中取出一包用布包裹的東西,遞給嬷嬷。
是曬幹的曼陀羅花。
“用這花煎水喂她喝下。”莊正業道,“其餘的事你懂的,畢竟是個野丫頭,和公主差的還是遠了點。”
“隻靠這個行嗎?”嬷嬷接過那些幹花,“儀态我雖然能訓,但旁的…”
“旁的不必擔憂。”
“去吧,小滿。”
——
海水的冰冷尚未完全褪去,姚諒劇烈的咳嗽了兩聲,她勉強睜開眼,鹹腥的海水幾乎糊住了她的視線。
身下的浮闆正随波逐流,遠處的喊殺聲已漸漸模糊。
她下意識地擡手抹去臉上的血水。
并非是她受了傷,而是記憶裡砍斷主帆時濺上了一些浪人的血,此時已經被海水沖幹淨了。
頭發沾了鹽漬,濕乎乎滑溜溜地貼在頭上,感覺很不舒服。
“姚姑娘。” 一個急促的聲音從左後方傳來。
姚諒轉頭,見談康盛抱着一截斷裂的桅杆向她遊來。
不遠處,桑俊良半坐在一塊浮闆之上,正用腰間短刀砍斷纏在身上的海草。
“船沉了?”姚諒啞聲問,她的嗓音因為嗆水而顯得有些沙啞。
“是。”桑俊良踩水靠近,“水鬼鑿穿了龍骨,舵房也被浪人闖了進來。幸好你砍斷主帆,敵船被帆布纏住,我們才有機會跳海。”
談康盛爬上浮闆,從懷裡掏出一個油布包,裡面有幾塊濕透的麥餅和一小塊火石:“我們現在這是在哪兒?”
“不清楚。”桑俊良看了看四周接天的海水,無奈道,“太陽倒是出來了,至少知道哪邊是東。”
“襲擊我們的浪人,明明帶了刀劍,卻隻用是弓箭,遲遲不登船搶奪物資,更像在逼我們棄船。”姚諒沉思道,“難不成現在,皇長孫也不知道怎麼進水下的空洞?”
談康盛:“倭寇這是在逼我們給他們帶路?”
“未必全是倭寇。”姚諒道。
“那福州陸上…”桑俊良握緊了腰間殘存的匕首,“莊正業那邊——”
“他應該已向幕後之人報信說我墜海身亡。”姚諒道,“談大人,接下來要麻煩您帶路,去先太子妃出現過的那個地方了。”
三人不再多言,合力劃水,向太陽升起的方向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