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聞道，“如今崔珩逃了，崔氏男丁即将問斬，可隻要春闱辦不成，天下寒門便會以為我大雍連科舉都保不住。”

“這才是人心散了呢。”

“李大人。”盛聞轉向禮部侍郎李端，“既然原主考官病危，可還有候補人選？”

李端拱手回答，“按例，若主考官突發變故，可由同知貢舉暫代。”

“若暫無禮部侍郎在任上，則設同知貢舉一職，由六部尚書兼任，如今…”

“如今吏部尚書即将告老，戶部尚書不提也罷。”盛聞接口道，“何必繞那麼大一個圈子？既然是無禮部侍郎才設同知貢舉，如今我大雍不是有禮部侍郎麼？”

李端一怔，随即想明白過來，連忙跪地，“謝太子殿下恩賞！”

“至于這些稱病的考官。”盛聞指尖劃過紅圈裡的名字，“孤會讓太醫去探病，若是急症，那便好好在家中修養。”

“但若真是祖墳冒青煙…”盛聞道，“就替孤傳個口信，讓平陽公主去處理。”

治是治不好了，讓姚諒把他們藥死吧。

“着令所有閱卷官即刻遷入貢院，飲食花銷一應記在東宮賬上，在春闱之前禁止外出，不得與外界聯系…”盛聞托着下巴想了想，“現在好像可以槍/斃了哈。”

“春闱會按期開考，兩位卿家不必擔憂。”

廖建柏跪地道，“臣妄言，科舉終歸事大，是否該請陛下過問？”

“不必。”盛聞打斷他，“父皇既把崔氏案交給我，便不會在春闱上動搖。”

盛聞重新坐下，他望着輿圖上被自己畫得亂七八糟的線條，後知後覺地感到手背發疼。

想來剛才握緊鉛筆時，又掙開了被弩箭擦破的傷口，盛聞道，“廖卿，在慈恩寺抄出來的書冊，單獨送一份四弟吧。”

“就說皇兄送他個解悶的玩意兒，省得他總閑的沒事幹盯着孤。”

“給老大和老四說一聲。”盛聞道，“二月十五那日讓他們帶着各自的親衛，去守貢院的東西二門。”

送走兩位卿家，盛聞擡起頭，看向枝頭開得正好的粉白杏花，他呢喃道，“這個時候刑部的人應該已經到崔家了吧。”

崔家京城宅院的朱漆門前，刑部侍郎手持聖旨，高聲道，“崔氏謀逆，奉旨拿人。”

朱漆的沒費多大勁就被打開了，抄家的官兵圍住了崔宅的所有出入口，以防有人逃跑或是轉移财産。

崔老夫人冷漠地坐在正堂之中，崔老太爺去世多年，除了部分在朝堂上有職位的官員，其餘族人都遠在清河。

留在京都的這些人，本身就是質子，更是棄子。

崔老夫人的兒媳們戰戰兢兢地圍坐在婆婆身邊，噤若寒蟬。

…大約算不上兒媳的。那些高門貴女或是被娘家為着避禍一早和崔家斷了姻親，或是跟着丈夫兒子早早逃到了清河，如今在這裡的不過是妾室或不受寵的偏房。

刑部侍郎司興賢推開正堂的門，寒風瞬間卷進了溫暖的屋室，他看清了室内，隻有一個銀發如雪的老太太，身側坐得盡是年幼的孩子和女眷。

“老夫人，您倒是沉得住氣。”司興賢掀開棉簾的手帶起一陣風，炭盆火星子噼啪濺在青磚上。

他目光掃過堂内，雕花的拔步床上縮着幾個正抱着膝的孩子，屏風後傳來妾室們壓抑的啜泣。

司興賢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可有崔珩的消息？”

“沒有。”崔老夫人搖了搖頭，她說的是實話，那個和他的父兄一樣冷心冷肺的少年自從回京，就從未來過京城的崔氏大宅。

司興賢并未再問什麼，隻指揮着官兵将女眷們驅趕到宅邸中央的空地上，按照名錄一一對上号。

為免和逆黨扯上關系，刑部官兵都顯得極其克制，多餘的話半句也不講。

除了幼童的抽噎，再無别的聲響，旁支的女眷們提着小包袱在寒風中擠在一起瑟瑟發抖。

官兵的動作很輕，卻帶着不容置疑的秩序。鎏金的香爐，翡翠的屏風，不知哪朝哪代的字畫被裹入素絹，一一登記造冊。

“還差了個人。”一官兵對司興賢道，“崔家的小娘崔嘉淑不在這裡。”

“我記得崔嘉淑似乎在太子東宮女校的名單上。”司興賢思索片刻，“不必管她，我之後會去禀告太子。”

“且慢。”一人邁入崔家正院，在她身後，兩名刑部官兵謹慎地持刀，截斷其退路。

來人正是崔嘉淑。

崔嘉淑看見正堂裡祖母挺直的脊背，喉間滾過一聲未出口的“祖母”，高舉一張文書邁步而來，“此乃宗親具結書。”

“崔書南，崔雙玉，崔飲香，崔盈盈…等十人已被瑞合縣令甄磐甄大人所認養，不在名錄之上，還望司大人高擡貴手。”

司興賢挑眉，他強壓了壓翹起的嘴角，“崔姑娘，你這可讓我很難辦啊。”

十個，你當這是菜市場買菜呢？司興賢在心裡撓頭，好歹給我留幾個交差啊。

“司大人又能否給本宮一個面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