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些幹嘛。”皇帝亂揉了一番盛聞的腦袋,“這麼大的人了,忒不知羞。”
因為我愛您,所以我不願意讓您為難。盛聞抱住了皇帝。
因為我愛您,所以我願意背負起我原本避之不及的責任。
我愛這天下蒼生,黎民百姓,差點忘了我的父親也是蒼生之一。
皇帝歎道,“快長大吧,聞兒。”
“耶耶,其實那一千遍孝經我抄完了。”盛聞道。
“朕知道。”皇帝道,“看戲吧。”
戲台上的鑼鼓聲忽然轉急,崔珩吊着威亞從飛檐上俯沖而下。
隻是落地時一個踉跄,盛阗的發帶不知何時纏在了崔珩的威亞繩上,倒像是反王被小皇子生擒了。
“好!”皇帝坐在二樓主位上,笑着拍了下扶手。
——
臘月三十日,除夕。
大雍這版狸貓換太子的戲文摻雜了兄弟反目,夫妻成仇的狗血虐戀戲碼,加上排練時的主演還是清河崔氏的嫡子,劇本由範陽盧氏的嫡孫操刀,連衆皇子都來看了,一時熱度頗高。
在京中戲班自發一遍遍巡演之時,宮中的皇帝下旨,為彰顯仁德,年後将放出一批冷宮和年歲已至的宮人,其中也包括了那位曾經一時風頭無兩的宸妃。
梅貴妃忽然抱病,将已經操辦好的除夕宮宴交給了賢妃與淑妃一同主持,低調地消失在了衆人眼前。
這兩件事發生的實在太巧合,不免讓世人懷疑起狸貓換太子這出戲的真實性了。
不管怎樣,弘毅十四年終于是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尾聲。
太極殿的宮燈在風雪中連成星河,就連檐角懸着的冰棱都被燭火映成琉璃色,殿内暖香萦繞,盛聞卻一直黑着臉。
他怎麼也沒想到,狸貓換太子這戲是火起來了,但火的點和他想的不一樣。
現在大家都懷疑被換的人是他和盛闌!“百姓們”覺得盛闌才是衛皇後的親兒子,他這個太子是假的!
這肯定是崔氏發現了什麼,後知後覺地放出了消息和太子打擂台。
壞心眼的皇帝聽了這消息反而哈哈大笑了,在盛聞剖白自己之後,他心裡的最後一點芥蒂之心也沒有了。
正在放假的皇帝表示,你自己整出來的爛攤子,自己收拾去。
盛聞捏着鼻子認了,他的目的已經達到,沒必要再得了便宜還賣乖。
除了梅貴妃和他成了這出戲的受害者,盛聞在這版戲裡埋下的雷早晚會爆出來。
比如,君不一定為臣綱,父不一定為子綱,夫也不一定為妻綱。
酉初時分,宸妃的軟轎停在偏殿角門,她身着一身月白宮裝,打扮素雅,卻别有一番風情。
歲月不敗美人,這是時隔多年盛聞第一次再見到這位宸母妃,她眼角多了些細紋,膚色也不如之前白皙,卻更多了一絲愁苦成熟的風韻。
盛聞端起盛着紫蘇飲的茶杯遮住自己的神色。
盛聞對皇帝的那番剖白并非空穴來風,随着他年歲漸長,無論是梅貴妃還是哪位妃子登上皇後之位,都必然會在婚事上想法子拿捏他。
他需要一個在後宮之中的同盟。
從前甯直在後宮中有姚諒,他也需要一個類似能開展夫人外交的内線。
紫蘇飲的特殊味道在舌尖化開,盛聞遙遙向宸妃緻意,他收斂了眉眼。
他竟然也會做出這種事。
讓血脈幾乎被皇帝斷絕的宸妃再次和皇帝同住一個屋檐下,這是何等的…
惡心。
宸妃回了他一禮,笑容清淺,仿佛和十幾年前一般無二。
偏偏父皇欣慰于他的“成長”,宸妃竟也感謝他記挂自己。盛聞攥緊了手中的茶杯。
他從未像如此一樣想回到二十一世紀,回到他真正的家中去。
團圓之日,倍感孤獨。
酉時三刻,皇帝姗姗來遲,他見到坐在賢妃下首的宸妃,并未說些什麼,兩人的視線隻是匆匆相交,又再度分開。
事到如今,兩人已經無話可說。
數十條人命橫亘于曾經的花前月下你侬我侬之間,再難破鏡重圓了。
“臣妾聽聞民間戲班最近排得一出好戲,戲裡的反王與太子是雙生兄弟。”賢妃忽然開口,她晃着手中的瑪瑙酒盞,晶瑩的酒液映出宸妃的倒影,“倒像是說咱們宮裡真有換子的戲碼呢。”
淑妃擡手撫了一下鬓邊的紅寶石金簪,“姐姐說笑了,民間戲文不過是圖個熱鬧,若是事事都當真,難不成嫦娥當真住在月亮裡,白蛇真的盜了仙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