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雨給吳老師的意見,既然小汪承認自己殺人事實,那麼首先應該到當地派出所自首,以争取能在法院量刑時從輕或者減輕處罰。
吳老師十分不解:“池律師,你也相信小汪殺人了?他真的沒殺人,他是好孩子啊。”
池雨反問:“吳老師,你是否能提供真實有效證據證明小汪沒有殺人。”
吳老師畢竟受過良好的高等教育,具有基本思辨能力,他激動的說:“可你們不也沒有證據證明他殺了人。”
“對。”池雨承認:“所以現階段我們稱小汪為犯罪嫌疑人。在争得委托人同意後,我們會作為代理律師承擔法律資訊與訴訟部份。”
“所以我們隻要能證明人不是小汪殺的就行了?”
“當然沒有這麼簡單。”
池雨解釋:“即便小汪真的殺了人,我們也要搞清楚他的作案動機,臨場狀況,是否受到不可抗因素幹擾,人類社會文明延續這麼多年,早就不再是一句殺人償命就能野蠻定罪的蠻荒時代。”
一邊說着這樣的話,池雨走到小汪面前低下了頭:“但即便是證據證明你确實沒有侵犯他人生命,可你撒謊,為庇護他人做僞證也會因擾亂司法程序接受處罰。”
小汪不敢看池雨,他覺得這個大人和剛才那個要送他的手機的人不一樣,這個大人好像張開一隻血盆大口,正準備一口将他吞掉。
“我真的殺人了,我沒有騙人。”
小汪一直重複着同樣的話,池雨伸出手,捏住小汪的下巴,讓他直視自己的眼睛:“你要真的殺人了,法庭不會輕饒你。
你要是妄圖給什麼人頂罪,也休想混水摸魚,一切真相都會大白天下,你少抱着僥幸心理輕看法律。”
池雨陪着小汪到派出所自首,一路上岑嶼都在争取讓小汪同意由他來做辯護律師,吳老師則從頭到尾都不相信小汪殺人的事實。
筆錄一直做到了淩晨三點,小汪作為犯罪嫌疑人暫時被收押,吳老師在警局替小汪辦理手續。
辦事刑警需要吳老師提供小汪身份證原件,吳老師想了想,推測小汪大概是把身份證放在家裡,向刑警說明情況後又和池雨一起出發至小汪家。
“小汪是被冤枉的。”
吳老師一直向池雨強調這樣的想法:“他們會不會冤枉小汪,随便按個罪名把小汪關起來?他們都不喜歡小汪,覺得小汪是個壞孩子。”
吳老師擔心的問池雨,池雨卻詢問吳老師另外一件事:“吳老師,既然小汪的媽媽早就死了,那他到南城又是見的什麼人。”
吳老師回答:“那個人應該是小汪的小姨。”
吳老師也沒有見過小汪的小姨,這些都是他來到隴翠後從學生的家長那裡聽到的。
早些年隴翠縣的村民們日子也是過得風風火火,當地有一家醫藥集團是著名企業,納稅大戶,後來集團老總和高層涉事被捕後,集團迅速倒閉,隴翠縣村民的日子也跟着一落千丈。
小汪的爸爸過去是這家企業的采購,企業倒閉後整天酗酒,不如意就拿老婆兒子出氣,後來村子裡的鄰居就見不到他老婆了。
大家本以為是小汪的媽媽跑了,結果有一次小汪爸爸酒喝多了向人吹噓是他把他老婆打死的,因為這事警察還拘留過小汪的爸爸,不過最後因證據不足隻能釋放。
吳老師來隴翠縣當老師的時候小汪的媽媽已經過世很多年,第一次小汪找吳老師借錢去南城看他媽媽還是他讀五年級的事。
小汪去南城的第三天,吳老師班上的班長來找吳老師借書,問起小汪怎麼沒去學校,吳老師才知道小汪的媽媽已經死了,他是有個小姨住在南城。
那次小汪回來後,吳老師并沒有拆穿小汪的謊言,還問他見到媽媽了嗎?
小汪很興奮的點頭,告訴吳老師他見到了,不過除此之外他沒有對吳老師多說什麼。
借來的錢小汪當場就還給吳老師了。
後來小汪又找吳老師借過幾次錢去南城,不過間隔都很長,吳老師仔細回憶每次恐怕都相隔七八個月。他總愛夏天去南城。
可無論吳老師和小汪怎麼親近,他始終不願意透露他在南城究竟做過些什麼。
岑嶼憑借着記憶把車開到小汪家門口,鄉裡的路不但崎岖,而且完全沒有照明,岑嶼非常慶幸自己開的是SUV,要是普通卧車底盤估計已經慘不忍睹。
下了車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小汪爺爺的家白天看稱得上一派田園風光,可到了晚上完全就是荒郊野嶺,一點風吹草動岑嶼都覺得心理發毛,
他貼池雨貼的緊緊的,恨不得還要上手去挽,池雨很不講情面的把他推開,還奚落:“怎麼,準法學博士還怕鬼?”
岑嶼很識時務的辯駁:“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和學曆沒關系,池律師你走慢點。”
話音才剛落,前面的池雨停了下來,轉頭對岑嶼說:“屋子裡有聲音。”
岑嶼下意識的一抖,汗毛都立了起來,一點聲音都不敢出。
池雨尖着鼻子聞了聞:“你聞到什麼味道沒?”
“沒啊。”
池雨不走,他也索性站住了:“什麼味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很臭。”
岑嶼聽到也聞了聞,确實有股說不出來的異味,混合在周遭潮濕的空氣裡讓人十分不适。
這條路通往小汪家的路吳老師當初一次又一次走過,即便是在照明有限的條件下依然沒有阻礙。
他心裡惦記着小汪的事,毅然走在最前面,在推開破舊的木門的瞬間,腥臭味向撲面而來的海嘯在空曠的場域裡蔓延。
——
在發現小汪爸爸屍體的時候小汪已經在派出所交待了整個殺人案件的案發經過。
三天前小汪的爸爸賭博賭輸了,又喝了很多酒,回來看到小汪在家對他就是一頓拳打腳踢,後來打紅了眼就跑去廚房拿刀說要砍死他。
小汪覺得很怕,抄起家裡的一把鐵榔頭就朝着他爸的頭敲了過去,确認他爸死後他就從家裡逃了出來。
洗車的工作丢了,他身上又沒錢,家也不敢回,在村裡晃了兩天肚子餓得受不了就想起來廠長還欠着他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