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往倒車鏡看了眼,車後的兩人安靜倚靠在一起,頭發長的那個像是睡了。
車無聲開着,陳诩沒睜眼。他不知道現在駛到離家的哪一段路。
周見山的肩頭發硬,卻寬闊。陳诩枕在那片肩上,對方稍動了動,小幅度又很努力地為他的臉與腦袋留出盡量舒适的空間。
後面紮小揪那有點疼,陳诩還是沒動,就像是真的睡着了。
不一會腦後細細的疼意跟随束縛一并消失。皮筋掉了。
他确實困了,大腦裡是片紅色的黑色的混沌,身體有規律地輕微起伏着。
掉了就掉了吧。
偶爾眼皮上亮了瞬,大概是從外照射進來的車燈。這光束很快淡去,又或者說是從他的視網膜上消失,像是被人攔腰截斷。
呼出去的氣息打在一堵牆上。
陳诩将眼睛睜開一點,沒開頂燈的車後座重新陷入昏暗。自己面前是隻張開的掌,掌心向内——周見山在用手給他擋光。
他半阖着眼那樣看着,額頭與對方的脖頸相貼。那隻手太大,陳诩想,大到幾乎可以覆蓋住他的整張臉。
指節上有薄繭,手指勻長,掌寬。
啞巴的身體僵硬,大概是怕吵醒他,又怕他睡不舒服,整個人坐得直溜。
窗外又駛過輛車,車燈一閃而過。陳诩的聽力,嗅覺,視線。一切都沉寂在這昏暗的車後座中了。
唯獨額頭那兒的熱清晰。
從周見山的角度隻能看到一顆圓溜溜的頭頂,窗外路燈淡淡的黃光落進來,睫毛在哥的臉上疊加出道柔和的陰影。
他喉嚨幹,偶爾喉結微微顫顫地滑一下,一動也不敢動。連呼吸都放緩。
車不知開了多久,時間好像被抽成真空。“到了。”車停了。
車窗下移聲,司機頭探出去:“是這吧?要不要再朝裡捎一截。”
陳诩擠開眼睛,大概因為車裡太安靜,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意識渙散,真的睡着了。
脖子那有點酸,張嘴時嗓子啞,“不用,”他從啞巴身上離開,渾身有種剛睡醒的遲鈍,“巷子——巷子窄。”
他停了一秒,“進去不好掉頭,”陳诩清清嗓子,“沒事,我們就住裡面沒多遠。”
“行,”司機按頂燈,四周亮了,擰開門下車,“後面還有東西。”
周見山也跟着要下車,一擡胳膊動作僵直半秒,門咔嚓聲響。
陳诩擡了下眼。
“麻了?”他低頭在座位上找東西,很明顯沒找到,邊彎腰嘴裡嘀咕,“掉下面去了嗎……”
車門邦邦輕響了兩聲,周見山站那,遞給他根皮筋。
“你撿着了?”陳诩接過,啞巴笑笑,關車門去後面搬東西。
後面窸窸窣窣,塑料袋響聲,司機和周見山說話:“那邊…裡頭那袋也是。”
隔着距離聽不真切。
陳诩坐那等,掏手機看了眼,七點了。不一會車門再次被人打開,周見山彎腰進來,将他抱出去放在展開的輪椅上。
放完蹲在那沒急着站起來,給陳诩調整腳托。
比手語:「可以嗎?」
“行,”陳诩說,“我自己開,東西我腿上能放點。”
司機大叔挺熱心,看他倆大包小包不少東西,又坐輪椅不方便,幫着提了點。
剛進小巷,陳诩聽見大叔啧了聲:“你們這有房子出租啊?”
他擡頭随視線看去,司機旁邊有根灰色電線杆,上面貼着張寫着字的彩頁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