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瀾曾問過,所謂世間均衡規則,究竟是以哪一條去判定慕歸寒不該存在。
若是因為身份,可世間邪魔千千萬,為什麼該死的就是他,這沒道理。
若是因為實力,可他從未因為這份力量去為非作歹,三界之中更是不乏如他一般的強大之人或妖,不應該因為他過分強大,格外難殺,就降下天罰。
話說鳳凰一族不也一樣難殺……
慕歸寒如是想到。
最初沒有葉清瀾參與的過去,皆是以慕歸寒墜魔一統三界後收尾,然後按照世界規則判定他為大禍,需要抹殺。
偏偏有葉清瀾幹涉之後,這天罰反而來得更加沒有道理,比起針對慕歸寒,那兩次天雷更像是在針對葉清瀾。
第一次的換命暫且難說,或許是由于臨仙壇的幹涉,才讓天罰提前。
而第二次,慕歸寒并不太記得起來,但那次的天罰似乎是因為他發現了葉清瀾和神識的身份,誤讓葉清瀾脫離了世界神識的禁制才被天道規則捕捉到了行蹤……而那之後呢?
又發生了什麼?
後面的記憶像是一大片的空白,無論慕歸寒如何去搜刮,都找不出能和那段記憶銜接起來的部分。
這種感覺就好像,他裝載着記憶的匣子上,紙糊的窗戶被利刃呼啦劃破一道口,無盡狂風從中呼嘯穿過,将這傷痕拉扯擴大,原本零星的記憶被吹得支離破碎,他想要去拾撿拼湊,卻總是抵不過風、抓不住殘片。
大風刮過,帶走了他最重要的那片拼圖,隻留下滿屋子瘡痍,讓慕歸寒覺得止不住地空虛彷徨。
于是這些不安與忐忑來勢洶洶,全變成了想要去找到對方的迫切與欲說還休。
他一路匆匆,循着那靈力的指引,不顧路上其他妖族的阻攔,磕磕絆絆來到了宮殿後的巨大火坑。
這是一個直徑一公裡的圓坑,不斷有火舌從坑洞内冒出,瘋狂朝四周舔舐,張牙舞爪。
若不是上方籠罩着一層七橫八豎的鎖鍊變成的網,将這些火舌控制在了一定範圍,恐怕這方圓百裡都已經被付之一炬。
看見這火坑的一瞬,慕歸寒覺得十分熟悉,就好像不久前他才奮不顧身越過火牆墜落坑底,但也隻是這一瞬的既視感,讓慕歸寒後知後覺想起來,這段記憶是他遇到敖蒼穹之後,受她影響牽動魔魂投射在他腦海中的畫面。
之前他還覺得奇怪為何進入妖界以後會不自覺走進敖蒼穹墜魔後的記憶,如今想來,或許是魔種與邪魔之間天然的感應。
慕歸寒站在火牆邊緣,看着數百名妖族落在火坑周圍的秃枝、尖石和假山之上,呈現戒備守衛的姿态蓄勢待發。
他們有的頭長犄角,有的眼尾覆蓋未蛻化的鱗片,有的身後拖着龍尾,無一不象征着他們的身份。
龍族。
這場面屬實讓慕歸寒驚詫一瞬,但也隻是短暫的一瞬,他記得當初凰陌塵說過,龍族一脈單傳,直到如今能尋到生迹的僅有敖蒼穹。
所以這些鎮守在這火坑周圍的龍族并非活物,細看之下能發現,他們都是受到操控的傀儡。
而所有連接着傀儡形神的線,全都順着那些交纏的鎖鍊往上,最終彙聚成一股,形似一根直立的天柱。
而那柱子上盤旋的,赫然是一具風化的龍骨。
此地為妖族禁地。
由曆代妖皇看守其中深埋的秘密,其實也不算什麼秘密,雖然不是衆所皆知,但對其中秘傳了解清楚的人也不少。
民間流傳的各類禁術都知曉,離魂咒最初的陣法就鎮壓在妖族,而也是因為那次失敗的起死回生,此地最終成為了永遠封禁之地。
“逆轉生死,颠倒命盤強行改命,是會遭天譴的。”
慕歸寒迎着熱浪,越過那道火牆,從下撲來的風枯焦滾燙,他撕開鎖鍊編織的結界,腦海中蓦地響起這樣一句話。
是凰陌塵在說話,但并非這一刻。而是敖蒼穹臨死前的記憶。
他看向火坑中間螺旋狀的火流,赤色的火焰攝人心魄,叫他一時暈眩,那撥亂的鎖鍊調轉将他牽扯的那一瞬,他似乎聽到了葉清瀾的聲音:“難道你會因為天譴放棄這個機會?”
凰陌塵但笑不語。
但慕歸寒知道他不會放棄,也知道他後來沒能成功。
記憶中看見的,凰陌塵沒能成功啟動那個陣法,而後來他不知從何聽說魔氣化形,采取了另外一種極端的方式。
還真是一個比一個瘋。
慕歸寒輕歎一聲,手腕一翻,将束縛他的鎖鍊一扯,那方傀儡齊動排列成陣,想再次将他壓下,但慕歸寒這次并沒有用力抵抗,他被鎖鍊捆住的那隻手動了動指尖,看着距離一步之遙的深坑淡淡開口:“凰陌塵,你若再不出面,我不介意毀了你這鎮壓龍骨。”
“你敢!”
渦輪中心騰起沖天火柱,那火焰包裹龍骨盤旋的柱子,順着鎖鍊蔓延,将帶着鏽迹的鎖鍊鐐铐成金紅,在即将接觸到慕歸寒手背時節節斷開。
慕歸寒懶懶擡手,手腕上隻剩半截殘骸的鎖鍊叮鈴哐啷掉了一地,他掀起眼皮,神色并不愉悅:“我有什麼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