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人偏偏猶如瘋魔,在葉清瀾稍微一松心神生出幾分恻隐之心的時候發難,鉗着葉清瀾下巴的手忽然改道掐住了他的脖子。
那隻手是冷的,而且不遺餘力,仿佛是在這一刻将他曾經壓抑的那些不滿全都釋放,葉清瀾的喉結滾動一下,差點就要完全失去呼吸時,脖子上的緊縛又消失了,掐着他的五指又變成了溫柔的撫摸,從脖子,到颌骨,然後輕輕捧住了他的臉。
葉清瀾微微錯開臉,心煩意亂。
他很努力克制住了想偏頭咬慕歸寒一口的沖動,但他又從剛才的巴掌反應過來,擔心慕歸寒會借機做文章覺得功過相抵,然後心安理得在他身上尋找下一個更讓他無所适從的樂子。
于是葉清瀾索性不理他。
可他不理人,對方也一樣過分,伸手在葉清瀾腰側摩挲,在葉清瀾擡腿踹人前用魔氣壓制了對方,然後在葉清瀾無聲的抗議中,攬住他的後腰将他上半身微微托起,不由分說掰着葉清瀾的臉,低頭湊近,呼吸猝不及防交錯。
動作太快,葉清瀾有一瞬間腦子已經空白,但那呼吸在距離他很近的地方停下,吐氣燙得葉清瀾回過神,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屏住了呼吸。
十分丢臉。
而等葉清瀾再反應過來時,發現自己的額頭被對方微涼的額頭抵着,靈台已經被強行侵占,靈力失控地外洩……
那些靈力又被慕歸寒周圍的魔氣分毫不落地接納,甚至為了平息他因靈台幹擾的暴亂成了一個籠罩在他周圍抑制靈力的保護罩,說的暧昧一點,就是慕歸寒完全将他包裹控制了,由内而外。
葉清瀾被這種荒謬的發展弄得手足無措,微微阖眼内視靈台,看見了一樣被慕歸寒控制的自己。
“小兔崽子反了天了!他到底要做什麼?”
“……”
靈台之上是端坐的一抹神魂,烏發雪衣,一派清正,與葉清瀾在外的形象相差無幾,甚至更加泠然矜傲。
而與他清風明月的儀容不符的,是周圍缭繞的一團團魔氣,葉清瀾斂眸打坐,盡可能壓抑自己本能的自保意識不去強行突破,也控制着不讓慕歸寒靠得太近。
他不知道對方究竟是什麼時候潛入了他的靈台,居然就如此暢通無阻地撕開了他的保護禁制,還大搖大擺地放任魔氣在他的靈台之中遊走。
但葉清瀾又不無擔憂地想,慕歸寒或許是察覺到了什麼,察覺了葉清瀾不會利用神魂自衛的本能去攻擊他的原因,又或者,慕歸寒隻是仗着那點師徒名分在堵葉清瀾會不會狠心。
但也許,又是一個變着花樣的惡趣味罷了。
想到這種可能,葉清瀾那抹神魂看着慕歸寒的眼中無不充滿幽怨,而不請自來的慕歸寒卻坦然受之,并好整以暇的在他對面盤腿坐下。
葉清瀾:“……”
葉清瀾說:“滾出去。”
把他靈台當會客廳了?随随便便闖進來還随随便便添磚加瓦?
真是好大本領!
慕歸寒手肘搭在腿上,單手撐着下巴,客客氣氣說:“師尊當初也擅自進過弟子靈台不是嗎?如今弟子不過是禮尚往來罷了。”
葉清瀾:“……”
見到葉清瀾語塞,慕歸寒莞爾一笑:“弟子不會因為這種事情埋怨師尊的。況且那時候,若不是師尊的神魂……弟子又怎能重新蘇醒呢。”
他中間有片刻停頓,似乎省略了某些微妙的形容詞。
葉清瀾唇角微撇:“……”他怎麼會記得那些?
葉清瀾轉而又想,如果可能,他甯願自己前幾天沒有這麼沖動行事,用自己的神魂溫養慕歸寒的殘魂這種事情,再來一遍他絕對不會做了。
葉清瀾默然片刻轉移話題:“那你現在來過了,可以出去了。”
慕歸寒懶洋洋換了個姿勢,依然是單手撐着臉,慢條斯理開口:“若是師尊強硬一點,也能直接将弟子趕走,不是麼?”甚至還能直接他的攻擊神魂,隻要葉清瀾想。
他甚至将自己的命門直接送到了葉清瀾手邊,卻也不見對方向他展露一分一毫的攻擊性反而百般克制。實在奇怪。
“師尊您究竟是不能,還是不忍?”
慕歸寒收斂了臉上的笑意,目光沉沉地看向葉清瀾,而後在四目相對時,他又自嘲似地一笑:“雖然很想自作多情,猜師尊是不是多少還有些舍不得……”
他說着,眼皮微擡,看見葉清瀾遊移的目光,慢慢補充:“果然還是我想太多了。”
說話間,逡巡在葉清瀾周圍的魔氣如同觸手般悄悄靠近,試探地從他指尖、肩頭、臉側擦過。
“……撤掉禁制,這小子瘋了。”
“你也是瘋了,撤掉禁制你怎麼辦?”
久違地,慕歸寒終于又聽到了那個陌生的聲音,于是在葉清瀾還在和那位不知何處的人争執間,他伸手将葉清瀾拽下了坐台,意料之中地,被他神魂的防護禁制絞碎了半邊身子,神魂四分五裂,被迫歸位。
而葉清瀾也因為這層禁制被震清醒,重新睜開眼時,他有從高處飄蕩許久忽然下墜于實地的恍惚,但這恍惚不過一個呼吸,他便看見半跪在床邊,單手撐着床榻穩住身子,七竅流血的慕歸寒,他那雙眼睛染着濃墨重彩的紅,比起魔更像從地獄爬出的惡鬼。
可真正讓葉清瀾感到渾身發涼的是,他另一隻手中,那個明知後果卻還要貿然出發葉清瀾神魂禁制的手裡,拽着一抹不屬于他們之間任何人的神識。
白晃晃的,強大卻脆弱,浮在滾滾紫黑霧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