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瀾重傷卧床，慕歸寒不想因為這件事叨擾，而且他更清楚，若是告訴葉清瀾，對方必然不會讓他獨自前往。

他趁着夜色前去松海岸。

不出意外的出了意外。

他遇到了魔化的上一任妖王敖蒼穹。

在幻境中他的恐慌、顧忌以及貪欲被無限放大。眼睜睜看着擔憂的未來變成現實在自己面前上演。

他如願以償的變強了，可不是作為葉清瀾的弟子，不是作為正道仙首。而是以他自我厭棄的，一直想要逃避的魔族身份。

仙門十大家将他團團包圍，葉清瀾也在其中，看着他的眼中一如那些自以為是的正道名門，滿是鄙夷和厭惡。他一時被刺激慌了神，那些失控的魔氣流轉在他體内，慕歸寒拼命想要将它們剔除，可他越是逆轉經脈，那些魔氣反而越發放肆，直逼靈台之上，讓他雙目泛紅，視野中盡是血染的紅與黑，鼻息之間的血腥氣息直逼腦仁，讓人陣陣發木。

“我不是……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他蒼白反駁，想要解釋，想要掙脫這些無端套在他身上的枷鎖和罪行，可耳邊清晰傳來一陣扭曲的獰笑，有氣息逼近，如同毒蛇遊弋：“怕什麼？這才是真正的你……”

“……”

“你本就是煞星轉世，命格兇險，無名無曆，克親克友。都是因為你一意孤行，想逃開這既定之命，才會讓親近者斷命，所愛者葬身，既然如此為何不坦然接受你這一身好‘本領’，回到你該去的地方呢？”

“……滾開！”

慕歸寒咬着牙說出這句，但周圍的黑霧依舊濃稠，如同輕薄的紗，層層疊疊将他糾纏，緊接着是一陣溺水的窒息感，海水的鹹腥灌入口鼻，他撐着沉重的眼皮，看見敖蒼穹自上而下朝他伸出手，臉上露出得逞的快意。

要死了……

慕歸寒擡手抓着脖頸間若即若離的緊勒感，看着由自己吐息冒出的氣泡，越來越稀薄，身上靈力流失，被冰冷暴虐的魔氣徹底主導。

可是，迎接他的并非黑暗冰冷的海底，他感覺自己重新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有靈力争先恐後彙進經脈，魔氣逐漸剝離，他的思維也漸漸清晰，慢慢睜開眼，看見天光大亮，無垠海浪，眼前是葉清瀾焦急恐慌的臉，被身後的光印得有些狼狽。

耳邊傳來嗡鳴，慕歸寒聞見飄來的帶着腥味的海風，他眯起眼從葉清瀾肩頭越過，發現此刻并非白晝，那光，是海面上一柱不間斷的雷所緻。

他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不安的情緒，可葉清瀾摟着他，眼底一抹水光閃過，慕歸寒便不去想其他，隻想擡手碰一碰葉清瀾那雙細長的眼，将他那些彷徨拂去。

可擡手一半，葉清瀾抓住他放下，“别亂動。”

慕歸寒喘了口氣，偏頭，任由對方替他将魔氣疏導出來。

片刻，他緩回一點精神，開口聲音嘶啞：“師尊……沒用的……我，咳咳！”

說着，隻覺得喉頭火辣辣的疼，慕歸寒偏頭嗆出一口水，咳得驚天動地。

葉清瀾一言不發，拍着他的背安撫，手掌帶着靈力，幫他調節失衡的體溫，慕歸寒雖沒見着他，但身上的感受尤為清晰，觸感是溫暖的溫柔的，憐惜的。沒有絲毫責備。

他想轉過身跟葉清瀾解釋一番，也想詢問葉清瀾不是在養傷為何來到此處。

可他稍微側身，感覺到葉清瀾的動作僵硬一瞬。不待慕歸寒回頭，他便知道葉清瀾的異樣從何而來。

海岸之上，忽然集結了一大群禦劍而來的修士，黑壓壓大片，将這片海灘籠罩在陰影之下，慕歸寒擡眼看過去，瞧見為首的是松海岸之地所屬的南宮家主。

慕歸寒那不安終于找到了源點。他幾乎是認命般地閉上了眼。

葉清瀾不動聲色地攬住他，将他護在身後，可下一刻尚且還在人群後面的八象門掌門也上前，看着葉清瀾的動作不悅蹙眉，搶在南宮家主前開口：“弟子慕歸寒，偷習魔道，勾結魔族，欺師滅祖，罔顧人倫……”

林如笙剛開口時，葉清瀾便已攔在慕歸寒身前，那些莫須有的罪名冒出來，慕歸寒也漸漸明白怎麼回事，而與此同時，他在龍丹幻境裡的聲音蓦地又在耳邊響起：“看呐，不管你怎麼解釋，都會走到這種地步……”

他被這神出鬼沒的聲音驚地心中一跳，擡眼間看見那位南宮家主站了出來，“孽畜！你悄無聲息來我南宮地界，勾結魔族、意欲何為？”

“……聽聞當初這小子，是葉仙君自山下帶入八象門。不知仙君當初可探明此人身份？”

這是比慕歸寒意識到自己完蛋時更加劇烈的不安，他心底的恐慌如同油鍋如水一般炸開，敖蒼穹缥缈如鬼魅般的笑聲在他耳邊肆無忌憚地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