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慕歸寒沉默得太久,目光又太熱切,饒是葉清瀾也有些端不住不由退怯幾分,無奈笑着問:“怎麼了嗎?為何這幅表情?”
慕歸寒慶幸此刻燈光暗淡,至少不會讓葉清瀾清楚看見他猙獰的表情。
他似笑非笑地揚起嘴角,眼中卻盛着幾分興緻盎然的報複與惡趣味。
慕歸寒将手中的外袍展開,披到葉清瀾肩上,雙手順着領口滑下撫平,然後忽然收緊,将葉清瀾往前帶動幾分。
他如今身量比葉清瀾稍矮,微低着頭,神若旁人地将衣領掖好,擡頭看着葉清瀾略帶困惑地目光,莞爾:“弟子隻是覺得,有些許時日未見師尊了。”
葉清瀾慢慢眨了下眼,似乎在消化這句話的信息,“我這幾日,發生了什麼?”
慕歸寒問:“師尊可還記得昏睡前的事情?”
葉清瀾思考片刻,沉吟:“依稀記得那日剛從幻花谷秘境回來……”
慕歸寒的眸光因這回答閃爍幾下,心底已有答案。
葉清瀾這一生病,記憶錯亂了,如今竟隻記得前世的事情。
慕歸寒心裡笑意擴大,但面上不顯,隻是微微一笑,輕描淡寫說:“師尊為護弟子出境中了花毒,昏迷多日。
……好在今日蘇醒過來了,師尊感覺如何,身體可有不适?”
葉清瀾擡手将慕歸寒放在他身前的手撥下:“昏睡多日麼……”
他垂眸看着慕歸寒未達眼底的笑,冷不防問:“你真的是小慕?”
慕歸寒本就因他忽然拉開距離的動作僵硬一瞬,此刻面對質疑,慕歸寒情不自禁顫抖一下,強顔歡笑:“自然。師尊這般懷疑,倒叫徒兒傷心了。”
“……抱歉,為師隻是覺得,你和之前有些不一樣。”葉清瀾攏了攏外袍,側身,末了又瞥了一眼慕歸寒晦暗的神色:“大抵是昏迷太久,有些沒适應吧。”
慕歸寒越聽下去,瞳中那點暖光暗下,冷意越深,他見葉清瀾徹底轉身,輕聲笑了,“那師尊怎麼不直接問呢?弟子定知無不言。”
葉清瀾轉過頭,細眉微蹙,似乎對這種針鋒相對的交談十分不滿,但又秉承着自己的一點耐心和謹慎,開口:“……為何你體内會有妖丹?”
慕歸寒聞言表情又松快了幾分,胡言亂語:“此物,是在秘境之主處偶然所得。
師尊可還記得當時在秘境中受秘境之主邀請完成任務後,它單獨會見我的時候說,可以答應我一個條件。”
慕歸寒說的事情,前世确實有發生,故而也不算是胡謅,隻是将謊言粉飾。
葉清瀾若有所思,卻還是微微懷疑,慕歸寒趁熱打鐵,繼續補充:“弟子偶然在古籍讀到,妖丹可以替代未結丹之前的金丹作用,幫助壓制魔氣。這樣于弟子修仙也有助益。”
葉清瀾看着他半信半疑,伸手搭在慕歸寒手腕處仔細感知。
慕歸寒見狀配合伸手,又順帶展示了一番自己如今的靈力運作情況。
見葉清瀾的神色因此松懈下來,他趁機反抓住對方手腕,以神魂無息探查,見葉清瀾毫無察覺,慕歸寒心下明了。
果然,葉清瀾的記憶偏差導緻他修為也被壓制了,如今修為不過元嬰而已。
難怪葉清瀾沒在第一時間發現自己的不對勁……
他确認了葉清瀾的狀态,很快将手下滑牽住葉清瀾,裝作隻是随手一動,捏了捏葉清瀾手心松開他說:“師尊,回水雲殿吧。此處極寒,不宜養傷。”
葉清瀾不知是在琢磨慕歸寒的那些措辭,還是在顧慮什麼其他,回複得并不爽快,但卻并未拒絕。
他随慕歸寒半推半就地回到了自己的寝殿,被強制安置躺下,一聲不吭。
慕歸寒知道葉清瀾性子極為警惕,如今三言兩語跟他将現狀描摹不清,隻是依着前世那些相處習慣,将葉清瀾暫時哄勸下來,而至于葉清瀾在想什麼,慕歸寒并不關心。
見對方在自己的昏睡咒下沉沉睡去,慕歸寒站在床頭,神色越發複雜。
他意外歸意外,但心裡的疑惑卻隻增不減,越發弄不清如今的處境究竟是如何了。
葉清瀾顯然是重生而來,卻不知某種原因忘記了前世,以及慕歸寒。
重生而來的第一眼,慕歸寒看得明明白白。
那時的葉清瀾分明就是不認識他,看他的眼神與看其他人沒任何不同,無波無瀾,無情無義。
所以,慕歸寒不得不想得更大膽一點,更自以為是一點,猜測葉清瀾身上那些不尋常之處,和他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那離魂咒,或許就是導緻他記憶缺失的原因。
真是奇妙啊,前幾日,甚至上輩子都覺得是老死不相往來的死敵,短短幾天,天翻地覆,竟開始癡心妄想對方為他舍生入死。
慕歸寒都懷疑是不是自己憶夢散中多了,腦子也被影響了,又或者再說的更離奇一點,是因為自己的魔性被壓制了,才終于開始客觀看待真相了。
或許曾經的自己才是掩耳盜鈴之人,所謂的怨與恨是被因魔性被無限放大,蒙蔽了心智。
一旦慕歸寒發現某處漏洞,仔細去鑽空子,就發現……原來葉清瀾對他好的地方不止一次。
前世他從南宮家逃亡之後颠沛流離,是葉清瀾自山上而來将他抱回八象門。
他怯弱自卑,誠惶誠恐時,葉清瀾說:滄瀾峰隻會有一個弟子,自己永遠會是他的後路。
他修煉不順,自暴自棄時,葉清瀾說:是魔是仙不重要,問心無愧、活得開心就好。
他帶慕歸寒下山,見他因刀光劍影勾心鬥角而茫然時,葉清瀾說:隻要自己還在,就沒有人能傷得了慕歸寒。
他說……
他咳着血說:
“對不起,小慕,師尊還是沒有保護好你。”
可慕歸寒見自己懷中葉清瀾滿身傷痕,血氣流盡,才是真正沒被保護好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