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澤文又回到了半小時前待過的包廂。
韓澤文翻開菜單,如教訓學生一般,頭也不擡地說:“下回我和别人談事情的時候不要來搗亂。”
江赦笃定他跑得很快,絕對沒有露餡,嘴硬道:“不是我。”
“那我讓你請我吃飯你就請,這裡吃飯可不便宜。”
“還好吧。”江赦瞄了一眼菜單——又是一家不點小數點的無良餐廳。
包廂已經清掃幹淨,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韓澤文随意地浏覽過一遍菜品:“好吧,你說不是就不是吧。想吃什麼?”
江赦猶豫地偷瞄男人的表情,小聲道:“……我都行,聽你的。”
“那就蜂巢玉帶,蔥油脆茭白……再來一道姜油浸黃魚吧。”韓澤文合上菜單遞給一旁的侍應生,對着江赦笑了笑:“聽别人說,這家的黃魚做得很不錯。”
江赦身上還穿着潛水常穿的純黑色短款緊身濕衣,他沒想通為什麼韓澤文今日态度如此反常,還主動開口邀請他吃飯。
是他哪裡露餡了,還是文哥對他徹底死心了,才表現得雲淡風輕?
江赦不自在地調整了一下坐姿,絞盡腦汁地回想,還是覺得問題應該出在消失的肖秘書身上,莫不是肖秘書對着韓澤文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暴露了自己?他不安道:“小肖呢?”
韓澤文道:“肖秘書說他在軟件上搶到了莊裡那家高級粵菜的五折券,我就讓他自己去吃了。”
江赦:“……”
“要不要去換件店裡的衣服?”韓澤文指了指江赦身上。
江赦低頭看了一眼:“沒關系,已經幹了。”
韓澤文看着潛水服下青年健壯的胸肌,緩緩道:“喜歡潛水?”
江赦愣了一下,道:“還好,沒有很喜歡……”
韓澤文想,江赦應該是準備潛水,正巧看到了二樓他和宋卓拉扯的場面,連潛水服都來不及脫,就跑了上來。
不過,仙泊湖水面的角度,能看清二層屋内嗎?
韓澤文往仙泊湖望了一眼,距離有點遠。如果是懸崖中間突起的那塊岩石平台的話,倒是能看得很清楚。
不過,他和宋卓發生沖突的時間很短,在那種不上不下的位置……除非直接從那塊與水面落差接近三十米的岩石上跳下來,然後立刻馬不停蹄地爬上岸跑過來,否則是不可能這麼快趕到的。
三十米,都快破亞洲跳水瀑的紀錄了吧?韓澤文很快排除了這個猜測,更有可能是他和宋卓進餐廳的時候江赦就看到了。
“肖秘書說,你這周剛拿到了AOW潛水員證書,不久前還考了帆船遊艇駕駛證、槳闆沖浪證、皮劃艇證、水上救生員證……怎麼,闵常過幾年籌備去海底建龍宮嗎?”
江赦:……
為什麼肖秘書幹這麼久了嘴還這麼不嚴實?要是闵常哪天破産了,鐵定與肖秘書這張四處漏風的嘴脫不了幹系。
江赦穩了穩心神,試探着開口:“王小姐熱衷水項目,我了解這些,希望能與她多些共同話題。”
韓澤文停頓了一下,微笑着點頭:“原來是這樣,你倒是很貼心。”
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怎麼沒向前兩次那樣對他惡語相向?這是什麼意思?江赦心裡直發慌,疑雲漸濃,腦子一抽,脫口而出道:“我下個月結婚。”
這話一出口兩人都愣住了,江赦面色僵硬,恨不得抓起桌上的餐盤把自己砸暈,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不管韓澤文拉自己吃飯是出于什麼目的,怎麼就不能等吃完飯再說這些。現在好了,菜還沒上,就把文哥氣得摔桌就走,連這來之不易的和文哥短暫相處的時間也沒了。
未曾想韓澤文依舊面色如常,端起茶杯送到唇邊,啜飲一小口後幽幽開口:“哦——恭喜恭喜,好歹相識一場,這回可别忘了給我發請柬,上回訂婚宴你就忘了。”
江赦:……
江赦是徹底沒轍了。他安分地閉上嘴,打算就這麼稀裡糊塗地把這頓飯吃完。等回去再找肖秘書算總賬。
菜陸陸續續地上桌。
安靜的房間裡隻剩筷子碰到餐盤的聲音。
江赦心不在焉地在魚腹上戳來戳去,假裝無意道:“你接了宋卓的案子?”
“嗯。”韓澤文看着那雙罔顧餐桌禮儀的筷子,這麼沒規矩,要是在家裡,江赦肯定是要被韓建狠狠打手背的。
聽到肯定的答複,江赦停下動作,聲音有點緊,“那……你們住一塊?”
“這個嘛……”見江赦表情都凝固了,韓澤文才不緊不慢道:“沒有。”
江赦心剛放下,韓澤文又補充:“門對門而已。”
江赦語氣不好道:“談事情為什麼要到度假山莊談?而且宋卓那麼窮嗎?别墅隻有兩間房?為什麼非要門對門?難道是客人太多沒訂到好的,要不要我讓孫副總單獨訂一給你自己住?”
韓澤文慢條斯理道:“不必麻煩,客戶的一點小要求,無傷大雅。”
江赦激動起來:“他提的這是什麼要求?一點都不合理,他那點心思誰不知道!他就是别有用心,假借案子的理由故意接近你……”
“這麼大聲幹什麼?他是不是故意接近我,和你有什麼關系。”
“他……他不是好人,他犯罪了,他包養員工。”江赦悶悶道。
韓澤文糾正道:“□□犯法,包養不犯法。”
江赦還想争辯什麼,韓澤文肅了肅神色道:“好了,我找你是有正事兒要說的。我問你,你現在手頭上的項目風險評估都是誰負責?靠不靠譜?”
江赦腦子裡還在斟酌合适的借口勸韓澤文離宋卓遠一點,話題卻一下跳到了公事上。
“各部門經理交由肖秘書初篩後交到我手裡,我會再對一遍。”
“沒問題?”
江赦很快道:“有,問題很大。表面看着都不錯,但絕大部分都不适宜投資,背後隐藏的風險蓋過利益——十項裡有□□項是餌。”
韓澤文眉梢一挑,詫異道:“你知道?那你還照單全收……”韓澤文很快明白過來,“你故意的?”
江赦微微點頭。
不得不說,江赦的膽子真的很大,這麼多人給他挖坑,雖說江赦在暗流湧動的家族企業内的明争暗鬥裡,以難以想象的速度迅速成長強大,可但凡哪個環節沒處理好,便會引火燒身,促成兩敗俱傷的後果。
韓澤文意識到,現階段或許是江赦報複闵武的計劃中最重要也是最危險的一環,他相信江赦自己能處理好,既然江赦不願意讓他蹚這趟渾水,他就當做什麼都不知道,默默等江赦獨立處理好所有的事情好了。
江赦想當“英雄”,那他讓他當“英雄”。哪怕這個“英雄”最終落敗,憑借他這些年積攢的人脈和資源,也絕對有能力把江赦全須全尾地保下來。
“還有……闵希瑞雖然是你名義上的弟弟,到底人心隔肚皮,你多長幾個心眼。”韓澤文斟酌着複述了一遍宋卓的話。
對于韓澤文突如其來的警告,江赦面上沒有表現出什麼觸動之色,緊皺眉頭許久後,反而問起了宋卓的案子要辦多久的問題。
韓澤文懷疑他根本沒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再三确認,并逼着江赦親口重複了兩遍“聽見了”、“知道了”後才徹底放下心來。
這時候擅入包廂,被宋卓罵得狗血淋頭的那個侍應生端着最後兩道菜走了進來。他見到房間内的熟人韓澤文愣了愣,以為自己穿越了。
一扭頭,坐在對面的是那個魯莽開門還當逃兵、害自己被客人和經理聯合訓斥的罪魁禍首,侍應生氣哼哼的,卻敢怒不敢言,匆匆放下菜走了。
韓澤文假裝不解:“他怎麼好像認識你的樣子?”
江赦面色僵硬:“是嗎?他可能認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