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嗎!”女孩音量一下提高了八個度,韓澤文正在喝水,沒心理準備,嗆了一下,猛烈地咳嗽起來,他迅速抽了紙巾擦撒在被子上的水。
女孩自顧自道:“昨天那個讨人厭的江總,是個殺千刀的同性戀!我昨天過來的時候,他竟然偷偷摸摸到你房間裡,想要脫你衣服!不過你放心,我狠狠地砸了他一腦袋,他什麼都沒來得及做。”
小蘭貼心地抹去了那位江總壓在赤裸裸的少爺身上上下其手的那一段,既起到了警示作用,又不至于惡心到少爺。
女孩聲情并茂、張牙虎爪地控訴那個無恥之徒的罪行,韓澤文不由得笑了。
小蘭不禁呆住,從自己進韓家做事起,她好像都沒看見少爺笑過。
不對,少爺好像時時刻刻都在對着别人微笑,優雅得體,但她覺得,隻有剛才那個笑容才是發自内心的,是少爺真心的笑容。
“你知道那位江先生是誰嗎?”韓澤文端起女孩準備的水喝了一口,甜中帶鹹,他握住杯身的手緊了緊,然後面不改色地把杯子放回托盤裡,“這水加了什麼?”
“加了蜂蜜和鹽。”小蘭搖搖頭說:“不知道。”
“闵常未來的大老闆。”
“闵常?”女孩疑惑道。
“你和張阿姨住的公寓就是闵常衆多房子中的一棟。”
女孩的嘴巴張成了一個誇張的“O”形。
“後悔了?”韓澤文把水放回原位。
“就算他非常有錢,也不妨礙他是個大變态。穿得人模狗樣的,趁你喝醉做出那種事情來,就是該打!”小蘭有些後怕,鼓起勇氣道。
“你不怕他找你麻煩嗎?”女孩氣呼呼地為自己打抱不平,韓澤文忍不住又笑了。
小蘭還是怕的,像他們那種大老闆,随便勾勾小拇指,她就得乖乖卷鋪蓋回山裡頭種田。
但韓家對她有恩,不僅給了她一份輕松的工作,還特許讓她提了三個月的工資去給哥哥治腿傷。
韓家的大人,說話都和新聞聯播裡面的主持人一樣好聽,除了小韓少爺的爸爸看起來兇了點,其他人對她這個笨手笨腳的小傭人都和顔悅色,路過的時候聽見她問好還會特地走過來摸摸她的頭,雖然有時候會妨礙她端水的平衡,有些麻煩,但她知道這是别人喜歡她的表現。上次在書房打碎了看起來很昂貴的茶盞,也沒有人像古裝電視劇裡演的一樣,逼她跪在地上認錯賠錢。
所以,就算以後那個可惡的江總懷恨在心,趁她出門的時候套麻袋,把她拖到巷子裡揍他一頓,把腰子嘎了,再賣到黑煤窯裡挖煤挖到老,她也不會後悔昨天做的事。
不知女孩在腦補什麼劇情,黑逡逡的臉上悲壯得宛如下一秒就要英勇就義,韓澤文好笑道:“放心,他不會秋後算賬的。”
女孩不信,覺得好心的少爺是在安慰自己,不過哥哥的治療費用她已經都湊齊了,就算今天下班就慘遭毒手,她也沒有遺憾。
在被綁去挖煤前,小蘭決定再譴責一下那個不要臉的江總,她肯定道:“我哥哥說,二椅子都是,老了以後要爛□□的,不娶個婆娘好好過日子,生活不檢點,遲早要得髒病,得了髒病全身都……”
小姑娘突然開始口無遮攔的咒罵,他這個罪大惡極的“二椅子”實在聽不下去了,尴尬道:“我也喜歡男人。”
女孩的嘴巴張成了一個更誇張的“O”形。
“我不知道,這種事情還會傳染。”小女孩内疚極了:“這好治嗎?”
“不會傳染,也不是病,不用治也治不好,我很早就是了,是了十幾年,和他沒有關系。”韓澤文笑了笑,“要說傳染,也是我傳染給他的,他是我前男友。”
小蘭隻震驚了一秒,調轉口風道:“他怎麼這麼不要臉,都分手了還帶新老婆到前男友家裡來。”
韓澤文聽着女孩幾乎是無理由無條件偏向他的話,舒坦得很。心裡郁結頓消,面對着懵懂無知的女孩,他意外地不再恥于說出被分手的事。
小蘭聽完,氣憤道:“我下午真是打輕了。”
韓澤文摸了一下女孩的頭,溫聲道:“你把杯子拿出去吧。”
回到房間後的事情韓澤文有些印象,江赦趴在他胸口跟吸了似的死命蹭的時候,對方脖頸上的冰涼的細鍊子由于重力作用耷拉在他的鎖骨上,硬是把他從微醺的氛圍裡拉回現實。
青年身上除了自己送的物件,什麼都不願意戴,一些西服上的配飾也是能省則省,若不是穿西服不打領帶不夠正式,江赦估計連領帶都不樂意打,汲着雙人字拖就要去辦公,怎麼肯往脖子上挂這麼累贅的首飾?
他裝作無意扯松江赦的領帶,一枚戒指就從敞開的領口滑了出來。
曾經以為丢失的東西,正好端端地用鍊子穿着,挂在青年的脖子上。
兩人才分開短短一個月,他又是江赦的第一個男人,江赦對他舊情難忘一點也不奇怪。下午江赦對他做的那些事,或許是情難自禁,或許是色欲上頭,并不代表着什麼。
真正讓他起疑的是江赦嘴裡反複翻騰的那幾句話,什麼“等我”,什麼“很快”之類的,不免讓人揣測江赦是不是真的暗地裡在籌劃一些不可告人的計劃。
可看江赦和那個什麼王小姐相處時的和諧氣氛,他有些不确定。
若是江赦真的是找個人做局,有什麼理由非要瞞着他?他都為此進了醫院,江赦怎麼還是沒有動作?
韓澤文想着想着,又覺得是自己多心了。
沒準江赦如今對他還有情意是真,不願舍棄唾手可得的富貴也是真。以上的猜測都隻是自個過度腦補而已。
想到江赦或許是舍車保帥,真的打算去和别的女人結婚。
而自己正是那個被舍棄的車,韓澤文心情又不好了。
至于那位王小姐,他并沒有多大的歉意,她和江赦還沒有正式訂婚,情侶都算不上。他和江赦之間今天就算真的發生了什麼,也是在他無行為能力的情況下發生的,頂多算江赦迷j——雖說法律上兩個男人間這種罪名暫不成立罷了。
韓澤文洗澡換了身衣服出來,張阿薏過來說小蘭送過來的衣服少了一條領帶,卧室找了也沒找到,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子甩着玩弄丢了。
她知道韓澤文的服飾都挺貴的,就想着和他說一聲看要怎麼賠。
韓澤文滿門心思都在猜江赦說過的話代表着什麼,想着領帶或許是混亂間落在了園子的哪裡,對張阿姨說了句沒事,也懶得去管。
他收拾好,找歐曼眉說了小蘭未成年,以及想送小蘭去讀書的打算。沒想到歐曼眉笑着說小蘭未成年的事兒家裡早就知道了,隻是小蘭和他哥哥的戶口遷到張阿姨這需要時間,所以先把小姑娘放家裡玩會,省得她沒事幹一個人在老家想起爸爸過世的事會傷心。等手續下來,小蘭就要轉到岱山市的初中部上學了。
明知不會什麼好臉色,江赦還是受虐般去同冷臉相對的韓家人一一辭行。
在自家公司呼風喚雨的人物,在韓家幾位長輩面前乖得像隻鹌鹑,最後還是嶽白看不下去了,上前幫這位年輕人救了個場。
弟媳都出面了,面子總要給,韓仕終于敷衍地點點頭。
嶽白看見年輕的客人瞥了自己一眼,臉上是意味不明的微笑,似乎在感謝自己幫他解圍。
但其實不是,江赦隻是在觀察嶽白無名指上的同款戒指,還有歐曼眉關切地搭在她肩上的手。
總有一天,他也會在文哥的長輩面前光明正大地戴上同款戒指。
“下午公司有點事,改日再來拜訪。”江赦禮貌地告别。
“貴人事忙,不敢勞駕。”韓建哼道。
打開車門,王曼第一眼先是看到了後座上英俊的男人嘴角那道顯眼的傷口,而後是脖子上暧昧的兩團紅痕。
她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坐進車裡。
江赦和司機說了個地點,腦袋往後一靠,接着就很輕地“嘶”了聲,又彈回來坐直身體。
王曼一瞧,男人後腦勺似乎腫了個包。
知道的知道他是去見前男友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強搶民女被圍毆了呢。
作為一名幹了二十幾年的老司機,不應該有太強的好奇心,可女人的動靜實在有大,老趙忍不住從後視鏡看了一眼後座。
江赦:“别笑了。”
在外一呼百應的青年進了韓宅後連連吃癟,王曼樂不可支,看笑話似的:“沒想到韓家老宅乃龍潭虎穴,險象環生啊。”
江赦:“……”
江赦沒理她:“趙叔,開車。”
王曼又笑了一會,道:“反正我們隻是合作,訂婚也隻是走個過場,事成以後也不會結婚,你為什麼不和他攤開了說,韓先生看起來又不是那種拎不清的人,他肯定願意配合你的。”
“我自有我的安排。”江赦被笑得有點沒面子,語氣硬邦邦的。
“好好好……”王曼收起玩笑的樣子,苦笑道:“您可别像我一樣,安排來安排去,到頭來,把人給安排沒了。”
聽見女人落寞的話,江赦也不禁有些動容,沉默半晌,許久才回道:“不會。”
王曼沒正經兩秒,又好奇道:“說真的,你到底對韓先生做什麼了?被打成這樣?”
“王曼,明天我下午去建豐談事情,需要我幫你向陸先生問好嗎?”
王曼收斂起幸災樂禍,坐直,很快答道:“不用了謝謝。”
車輛安靜地開了一段。
王曼突然道:“由A國Future Lab研發的針對輸卵管輔助治療的新型醫療設備‘Hope‖’,上個月已獲得審批,成功進入了臨床實驗階段,你妹妹的情況很符合他們入組的條件,材料我發給你了,你有時間看看。”
“安全嗎?”江赦問。
“放心,這款設備的技術已經很純熟,三年前就有過一輪完整的臨床試驗,反響結果很好,之所以遲遲沒有上市,是因為當初上市前半年,這個Lab最大的投資商破産清算了,于是整個研發才會被迫終止。正常他們并沒有在國内招募志願者的計劃,不過組裡正好有個我在A國留學時認識的朋友,他說可以破例給我們多加一個名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