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慢慢說,不急。”程知遇見她緊張,親手給她斟了一盞茶推過去,暮雲受寵若驚。
她捧着杯壁,垂眸緩緩道:“隐月照常彈曲子,滿堂喝彩時,偏錢貴廣說她......一個娼婦,拿把好琵琶罷了,彈得狗屁不通。”
“隐月沒管他,照常彈完了三首曲子起身就要走,誰知錢貴廣臉上挂不住,推了屏風跟隐月吵,還把茶水潑在隐月身上。天氣漸熱,她本就穿得清涼,那盞茶水一澆衣料透肉,好些人沖她、沖她吹哨子,擠眉弄眼。”暮雲氣得咬牙切齒,“我倒是連忙找披風給她攔着,跟着錢貴廣的那位清秀官人借了披風,還數落了錢貴廣一頓,甩袖而去。”
“隐月沒上去扇他?”程知遇訝異。
暮雲想了想,搖搖頭,“沒。”
“她不說話,被我抱着直愣愣地往門口看,我同她說話她也不理。還是我生拉硬拽,将她拉到我屋裡找了身備用的衣裳換了。她抱着琵琶就走,看着魂不守舍的。”暮雲忍不住描述,臉上滿是對隐月的擔憂,“莫不是吓傻了?”
“錢貴廣一直對她懷恨在心,想必是就是來挑事的。過會子我找人去畫幾張錢貴廣的畫像,今日打烊了都先别走,叫人在大堂彙合,挨個傳閱。我們雲客軒不歡迎錢貴廣來,叫大家都記好了樣子,别把人放進來污了大家的眼睛。”程知遇安撫她的情緒,拉過她的手。
“你回去看着隐月,告訴她,不必為了誰隐忍不發。我聘她來,不是叫她領了工錢在我這兒受氣的。下次就叫幾個人高馬大的酒保在她旁邊守着,誰找她麻煩,她直接一巴掌甩過去就好,出事兒我擔着。
至于那位清秀公子......你見過,便留心着點。他為隐月解圍,便是我雲客軒解圍。他下次再來,你将人留住,就說,我要好好謝他。”
程知遇的話給了暮雲莫大的鼓勵,她認真點頭,便不再扯旁的話。
“隐月。”
待雲客軒打了烊,暮雲給官人孩子弄好吃食,思來想去,還是放心不下隐月,便大着膽子敲她的門。
門吱嘎一聲,露出一道縫隙,隐月露出一雙眸子看她,“怎的了?”
“啊,沒啥。”暮雲局促地擦了擦手,她不好問白天的事,連忙話鋒一轉,“你吃了沒?我今個做了糖醋小排,你來吃口?”
隐月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了,我近來都被你喂胖了,這幾日不打算用晚膳。”
“這。”暮雲期期艾艾地說不出話,腦子一個勁兒地轉,“......還有‘橙玉生’,橙玉生你吃不吃?”暮雲眼疾手快扒住門縫,怕夾到她手,隐月隻得松開。
“橙玉生是......?”隐月眼中雀躍着好奇。
“用鹽将橙子搓洗了,對半切開剔出果肉,再擠出汁水,加點鹽、白醋拌勻。”暮雲繪聲繪色地形容,“再将梨洗淨削皮,切成小塊裝進小碗裡,淋上橙汁靜置一個時辰,這個不胖人,還清口。我今個新研制的,你幫我嘗嘗滋味,若是好吃,明個我就端程娘子面前。”
她言辭懇切,描繪得又色香味俱全,隐月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勉為其難”地答應她。
其實“橙玉生”昨個就端到程知遇面前了,此菜佐酒助興上佳,名兒還是程知遇起的,此時拿來诓隐月,實在是無奈之舉。
好在隐月心大,提着裙子颠颠兒就去了,獨留暮雲一個人在後面胡思亂想、擔驚受怕。
“月娘子安。”暮雲兒子不大,本在屋裡捧着比臉還大的碗乖巧吃着飯,見隐月進屋,脆生生地問好。
“你也安呀,全哥兒。”隐月伸手比劃,啧啧驚歎,“又高了,都快到我腰了,暮雲你給他吃的什麼?”
“是好吃的糖醋小排。”全哥兒夾起一個展示完塞進嘴裡,一側臉頰鼓鼓的像隻小鼠,他嚼嚼嚼,忽然想到什麼,把骨頭吐出從位子上下來道:“月娘子也吃,我去給您拿碗。”
小短腿跑得倒是快,隐月笑吟吟地看着他,接過碗時順手捏了一把他肉嘟嘟的臉蛋兒。
全哥兒眼中震驚,捂着臉跑到暮雲跟前,“阿娘,月娘子捏我。”
“那是月娘子喜歡你。”暮雲扶膝半蹲,笑着揉了揉他的頭,“疼你呐。”
原來這就叫疼人......全哥兒懵懵懂懂地點點頭。
暮雲起身去給她盛橙玉生,梨子脆爽多汁,隐月本就肚裡沒食,此時胃口大開,連吃了好幾口。
“有酒沒?”隐月幸福地眯起眼問着。
“啊?”暮雲回神,“歐歐,有,有,我給你去拿。”
她将屋中存的一壇青梅酒打開,給隐月倒了一壺,隐月連連道謝,一隻胳膊壓着腿,半踩着凳子姿态豪邁地喝着酒。
暮雲推了推全哥兒的後背,小聲叮囑,“全哥兒,你去給你爹爹倒點水,回裡屋溫書好不好?”
全哥兒乖巧應聲,沖兩人各行了禮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