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氣味他太過熟悉,即便被皂角香氣掩蓋,也能被他敏銳地捕捉到。
他啞聲,怕是程知遇受傷,卻又以味道的濃烈程度判斷,覺得不像。
陸明低頭,有些陰暗地将人锢在懷裡,側過頭埋在她的頸窩,忍不住深嗅她的氣息,聲音暗啞,“阿遇,我所想看見的一切,不過隻有一個你。”所以,别受傷。
他咬着“你”這個字,的語氣帶着些偏執和瘋狂,程知遇卻并不往旁的地方想,隻是眸中情緒複雜,忍不住問他,“如果你再也看不見呢?”
“沒關系。”陸明輕輕彎了彎唇角,涼薄的唇角洩露出心中漸深的晦暗。
那就,賴着你、纏着你,直到被你徹底厭棄。
“那如果......”程知遇咬了咬唇瓣,眸中的瘋狂肆意生長,“如果讓你看見的代價,是失去生命呢?隻為了一個我。”
程知遇摩挲着他的下颌,手指稍用力碾過他的唇瓣,克制地停留在他的唇中。
為了我邁進無底深淵,成為我手中刀劍。
兩個心思各異的人赤誠地擁抱在一起,心髒緊貼着另一個心髒,跳動的步調一緻。
“我願意。”幾乎不等程知遇說完,陸明便截過話頭,柔軟的唇瓣輕觸她的指腹。
熱氣噴灑,他回答得太幹脆,幹脆到程知遇險些都沒反應過來。
她怔了怔,終于回神在他耳畔輕聲道:“陸明,醫師說能治好你的眼睛。”
“?”陸明一愣,神情疑惑地起身,分開了點距離。
“陸明。”程知遇一字一頓,認真地說,“醫師說,能治好你的眼睛。”
“!”陸明呆愣地站在原地,大腦宕機。
見此情形,程知遇哭笑不得。
“那你剛才......”陸明蹙眉不解。
“逗你的。”程知遇莞爾一笑,伸手點了點他的鼻尖,“我其實是來叫你去用午膳的,有我最喜歡的醋赤蟹。”
“阿遇。”陸明無奈喚她。
程知遇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将手背過身去沖他喊,“哼哼,給你唬到了吧~其實是那個破醫師吓唬我,說你的毒解不了,我進來找你哭訴哭訴。他說他開藥,不出三月,準保你重見光明,到時候就入秋了,我們去院子裡撿落葉呀?”
真假消息混在一起,陸明根本判斷不出程知遇到底說的是真是假,站在原地消化着這個消息,聽到程知遇雀躍的語氣才放下心來,溫柔一笑,“......好。”
真的假的都無所謂,哪怕是阿遇在騙,他也甘之如饴。
昏暗的屋中,程知遇久久凝望着他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睛。
“陸明,我去外面等你,你換個袍子我帶你去用午膳。”
*
“這藥方好開,藥卻不好找。”那老頭一邊拿精緻的小勺挖蟹膏,一邊故作高深道:“呐,這一味藥,得去營州找。”
營州程知遇最熟,她目光從藥方上掃過,狐疑地問道:“我家就是營州的,待這麼多年,我怎麼不知道有這種藥。”
“欸!”老頭瞪了一眼她,“你是醫師還是我是醫師,不過半大娃娃,自然是有你不知道的東西。”他哼了一聲,又繼續道:“去營州和也,坤林山上,我有一師弟名為何嶼,他專種這個。”
他好似想到什麼,“啧”了一聲,又委婉叮囑道:“他和我不太對付,東西卻是好東西,你去了,不能提我名号。”
“那怎麼拿藥?”程知遇不解地看着他。
老頭撓了撓頭,半天也沒憋出一個屁,“哎呀,你看你是買還是求,總之是不能提我,他脾氣不好,你提我他再給你們趕出去。”
程連虎見狀連忙出言安慰,“小事兒嗷乖,包在爹爹身上!大不了叫人跑一趟,咱多掏點銀兩。”
“不成不成。”老頭搖頭擺手,“他脾氣古怪,有個規矩,誰去求藥,得病的得自己上去。價上倒不會宰你們,隻是要這個态度。”
衆人的目光不由得落在陸明身上。
“他還要上态度了?!”戚雅秀眉一擰,“明哥兒這眼睛看不見,身邊離不了人,如何去得?他若是要去,乖乖定是要陪着的。可這雲客軒剛開張不久,根基不穩,倘店中有大事,沒個拿主意的怎麼成?再者,乖乖年幼,我們打營州過來,一路跋山涉水,走得就艱辛,怎好叫兩個小孩子再走一遭?”
戚雅眸子一瞥,“她爹更是,我們程府舉家遷京,她爹也沒閑着,和東京各大商戶也正談着生意,跟那陸家更是......”戚雅頓覺不妥,收了聲,話鋒一轉,“實在不行,我帶陸明去。”
“不成!”程連虎連忙喝住她,“你這輩子我就沒叫你吃過什麼苦,一路過來都是軟轎擡着你走,這路上許會有山匪,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如何走得?”程連虎擔憂地看着她。
他賭氣道:“你若是要去,那我也跟着,大不了咱再舉家遷回去,生意不做了!”程連虎嘟嘟囔囔地說話。
戚雅一巴掌拍在他頭上,給他拍得嗷嗷直叫,被戚雅指着腦門罵,“你可拉倒吧,欠兒登的,消停在家呆着!哪嘎達的放屁你哪呲牙,哪嘎達的說話你哪接茬兒,就顯你能,來回搬來回搬,那銀票是大風刮來的啊!咋就這麼能舞軒!”戚雅咬牙切齒,急得營州話都出來了,眼中嫌棄意味明顯。
這就是程連虎口中“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程知遇啧啧贊歎,真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啊。
“?”陸明壓低聲音好奇問程知遇,“這是何意?”
程知遇嚼着蟹肉看戲,湊過去解釋,“挨罵呢,我娘心疼他。”
“?”陸明頭頂冒出疑問。
他不明白營州人沉重的愛。
“哎呀,打他幹嘛。”老頭一手抓着雞腿,一邊壓壓手出來勸和,“這不也是着急嘛。”
“就是,這還有外人在呢。”程連虎擠眉弄眼,雙手合十求戚雅給他點面子,戚雅抱着胳膊輕哼一聲,算是繞過他了。
“爹爹,阿娘。”程知遇放下蟹腿,擡頭鄭重地說道:“陸明是我的事,是我非要把他帶進程府,非要管他。”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哎呀,乖乖。”程連虎和戚雅對視一眼,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程知遇深呼吸一口氣,慢條斯理地拿濕帕子将手擦淨,“我這幾天給雲客軒找個掌櫃,這邊我會安排好,月底,我就帶陸明回營州。”
“不成!”戚雅急得起身,眸中擔憂不掩。
“我帶着醫師和死士!”程知遇忙不疊地補充。
“嗯?!”拿老頭險些從凳子上跌下來,瞪着眼睛看程知遇,程知遇自然無暇顧及他,隻是通知。
“醫師技藝高超,路上我倆不管有什麼事,定會化險為夷。再帶着死士,就是遇上匪徒,也不會出什麼問題。是回家,又不是闖龍潭虎穴,怕什麼?”程知遇挑了挑眉,語重心長地勸解,“東京這邊還得靠爹爹和娘親撐着,且不說程府剛在這落腳,還未站穩腳跟,我的雲客軒還要仰仗爹爹幫襯呢。”
“我們去去就回,每五日回一封書信,若半月内杳無音訊,你們即刻來尋,如何?”
程連虎面色凝重,“不成,你打小便未離我們太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