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晚庭帶着複雜的眼神再看林霜,好似無聲詢問。
若是林霜表現出一絲不情願,他必不會再放過那人。
莫晚庭如此念着,目色慢慢變化,誰知此時,林霜讪然笑了笑:“殿下,我沒事,有些事,我自有分寸。”
看着莫晚庭依舊是一副憂心模樣,林霜側眸看了一眼屋門,低聲又道:“殿下,這件事,我當真考慮清楚了,待墨公子餘毒祛除幹淨,我便去深淵授醫傳術,至于之後促兩族交好的一些細緻舉措,還請殿下多費心。”
見他心意已決,莫晚庭也不再多說,抿了抿唇,看向屋門問道:“墨公子如何了。”
林霜:“墨公子在裡面清餘毒,若是排出了毒血,此刻應該清醒了。”
自渝水城一别,莫晚庭已有十年沒見過墨非離,近一年,他在與林霜通信的過程中得知墨非離僞裝成墨珩潛伏深淵多年。
為在深淵生存,也為殺死墨珩,墨非離曾多次接觸深淵毒物,體内積攢了數種邪毒,他毒入骨髓,本已是無力回天,可石林窟一戰時,他為簡思銘擋下數根毒箭,反倒因禍得福疏通了經脈,箭毒與邪毒相撞相消,鬼門關前撿回一命。
林霜:“墨公子大難不死,如今隻需将餘毒清幹淨,往後便不會長期暈厥了。”
就在此時,屋内傳來細微聲響,似是談話聲。
莫晚庭聞聲驚喜:“似乎是醒了,進去看看吧。”
說着,莫晚庭邁步正欲推門,然而門未推開,身後便伸來一隻手将他攔下。
莫晚庭停頓,疑惑回眸,隻見姜少棠沉着臉看着他,臉上寫滿了不悅。
“師尊?”
*
半個時辰前。
藥池水霧缭繞,絲絲縷縷包裹池中兩人。
墨非離昏迷着,為不讓他沉入池底,簡思銘将他放在自己身前,一邊托着他,一邊擦拭他體内不時溢出的毒血。
簡思銘目不轉睛觀察着墨非離,反複擦拭了不知多少回,終于,就在他拭去墨非離眼角一道血痕時,墨非離雙眸開始微微顫動。
簡思銘眼眸亮起,驚喜萬分,可他不敢大動作,隻稍稍收了收手,将人摟得更緊了些。
“唔……”
随着一聲輕哼,簡思銘看見墨非離緩緩睜開雙眼。
他喜悅而又顫抖地說道:“墨公子,你終于醒了。”
此時,墨非離視線仍是朦胧的,身上也沒有力氣,對自己對周遭都感覺空虛沒有實感,他眨了眨眼睛,緩了好一陣,而後終于看清了身旁人。
“小侯爺……”墨非離頓然,迷茫又一聲,“我……還活着?”
“你當然活着。”簡思銘激動地抓住墨非離消瘦的手,似要用溫度告知他,“你的餘毒已經祛除,此後就同常人一樣了。”
“……常人。”墨非離不可思議呢喃着,眸中泛起點點星光,“我能同常人一般活着。”
“嗯。”簡思銘重重點頭。
墨非離眼眸微顫,不覺揚起唇角,但又像是想起了什麼,神情忽然嚴肅,抓着簡思銘問道:“殿下如何,墨珩呢,他死了嗎?”
簡思銘:“殿下無礙,那些怪物,他們都死了。”
墨非離聞聲,懸着的心放下,可就在此時,他驚然發現自己竟光.裸着身子,而簡思銘衣衫不整陪着他浸在藥池中。
他連忙放開簡思銘,并沉身後退。
“抱歉,墨某失禮,唐突了小侯爺。”
他低下眸,長睫垂落掩住了眼底的柔媚,沉入水霧之中,又生出了幾分清冷。
池子不大,他若即若離,氣氛暧昧,他耳下的紅暈若隐若現,簡思銘看迷了眼。
“不唐突。”
話落間,簡思銘神差鬼使般來到墨非離面前,未等墨非離反應,又無聲無息将人擁入懷中。
他滾燙的身體緊緊貼來,墨非離驚眸:“小侯爺,放開我。”
簡思銘搖頭,反而收手将人抱得更緊,将頭埋進墨非離頸中。
他的氣息熾熱而潮濕,墨非離不覺顫身,但還是努力保持冷靜,他深深換了呼吸,慢慢将簡思銘的腦袋扶起,又撩起自己額邊的碎發,露出那道駭人傷疤,凝聲問:“小侯爺不覺得我相貌吓人嗎?”
簡思銘再搖頭,桃花眼中噙滿了春意。
“一點兒都不吓人。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人,我很喜歡你。”
說着,他低下眸,輕輕地、毫無猶豫地,吻上墨非離臉上那道猙獰的傷疤。
如春風拂過臉龐,一陣暖意湧上心頭,墨非離也在那瞬間失了神。
不知靜了多久,墨非離思緒回籠,臉上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小侯爺,這就是我的臉,臉上這傷疤,是去不掉的,我自知相貌醜陋,小侯爺莫說笑。”
墨非離推開簡思銘,怎料下一刻,再次被簡思銘緊緊扣住。
“我沒說笑!我是認真的!”
簡思銘抱緊墨非離,聲音開始哽咽。
“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你,從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歡,隻是我發現得太遲,等回過神時,你已經離開了,後來我一直在尋你,可尋了好些年,都沒尋到你一絲音信,好容易再見面,你又重傷昏迷了……這一回,我不會再放手了,就算你打我怨我,我也不放手。”
簡思銘激動說着,全然沒注意屏風後方屋門開啟的動靜,墨非離驚然看向屏風後。
墨非離:“……小侯爺,你先松開我。”
簡思銘:“不。”
墨非離:“……”
“咳——”
屏風後傳來聲音。
“小侯爺,是我們。”
聽到聲音,簡思銘一驚,下意識将墨非離藏到身後,他透過屏風縫隙看見幾人身影,驚道:“林霜,殿下?!你們,你們何時?!”
林霜歉聲:“抱歉小侯爺,我們全都聽到了。”
簡思銘:“……”
“咳。”莫晚庭又輕咳一聲,“墨公子才醒來,此刻正需要靜養,你未免太心急。”
簡思銘窘然,霎時也回了神,匆匆緻了歉,便慌忙去池邊取來墨非離的衣裳。
待墨非離穿好衣,幾人笑臉相見。
墨非離:“殿下。”
莫晚庭:“墨公子。”
墨非離看着莫晚庭,雙眸微顫:“殿下依舊是從前模樣。”
說着,墨非離瞥了一眼莫晚庭身旁的姜少棠,見到他銀發覆肩,目光頓時一怔。
“早就不是從前模樣了,歲月總會催人老。”
莫晚庭平淡念着,看了看姜少棠,眉眼又柔下幾分。
“……”墨非離頓了頓,聞聲又道,“歲月催人老,可若有人共白頭,何嘗不是幸事。”
兩人心照不宣,相視而笑。
而此時,姜少棠眉頭緊鎖,盯着兩人微微攥緊雙手,忽然,一旁傳來一聲疑問。
簡思銘:“靈君,你頭發怎的全白了?!”
姜少棠側目看簡思銘,見他一臉傻愣地研究着自己的白頭發,又看見莫晚庭還在和墨非離談笑,情緒一瞬湧上。
他一言不發,上前直接将莫晚庭帶走。
莫晚庭回神之際,已被姜少棠攬出飛雲樓。
“師尊,你帶我去哪兒!”
姜少棠不答話,轉眼間,他帶莫晚庭來到棠梨樹下,又在樹下緊緊擁住他。
莫晚庭疑惑,不一會兒,像是想起了什麼,低聲笑了笑,擡起手回抱他。
“師尊,我與墨公子隻是朋友,我們……”
“喜歡。”
突如其來的一句“喜歡”,莫晚庭頓了聲,眼眸也怔住。
兩人分分合合糾纏數年,姜少棠極少會向莫晚庭表達愛意,除去暧昧時的纏綿細語,如此清晰的“喜歡”,莫晚庭竟是頭一回聽見,他又驚又喜,試探又問:“師尊,你說什麼?”
“喜歡你。”
姜少棠松開莫晚庭,看着他皎如明月的眼睛,眼眸堅定又執着。
“你是我的。”不準對他人那樣笑。
莫晚庭揚唇。
“嗯,我也很喜歡師尊。”
他笑着捧住姜少棠的臉,輕啄又一語。
“我永遠是師尊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