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晚庭先是一驚,而後點頭。
“回來了,回來就好。”簡正帆開懷笑着,眼角的細紋随着笑容彎曲,如同大海的漣漪,承載了無盡的包容。
看見他如此笑,莫晚庭與莫淑岚也不覺被感染。
笑罷,簡正帆拍了拍莫晚庭的肩:“靈君現在如何?若是無礙,晚宴便請他來同飲一杯。”
莫晚庭忽然收起笑意:“父王,師尊不能喝酒。”
“不能喝酒?”簡正帆皺眉,“那不成,我那藏了幾十年的女兒紅,靈君必須嘗一杯。”
莫晚庭不好答話,莫淑岚見孩子為難,又拉下臉:“簡二公子能喝,難怪過去總惹桃花。”
“好好好,不喝不喝。”簡正帆連連點頭,哭笑不得,“淑岚,過去的事兒咱們就不提了。”
幾人面面相觑,不多時,後殿又響起笑聲,而此時,殿外探來一紅影。
“父王母後,還有兄長,你們怎的都在此處。”莫卿河看着幾人,眨了眨眼,會意笑道,“如此開心,是在聊兄長與靈君的事嗎?”
幾人看向莫卿河,不約而同出聲。
“你回去候着!”
“知道啦。”莫卿河噘着嘴應聲,正要離開,可忽然想起什麼,轉身又朝莫晚庭招手,“兄長,你過來,我有東西給你。”
說罷,她輕快躍出殿門,莫晚庭不解跟上。
兩人離了後殿,莫卿河悄悄從袖中取出一物,而後又小心翼翼将東西遞給莫晚庭。
莫晚庭定睛一看,莫卿河遞來的是一個小巧的白玉盒子,盒體通身素白圓潤,還帶有一股淡淡的幽香。
“這是何物。”莫晚庭問。
“這是……”莫卿河左右看了看,确定無人後,壓着嗓子說道,“這是母後給我的,說是洞房花燭夜能用到,母後給了我兩盒,這一盒,兄長拿去吧。”
“?!”莫晚庭驚然打開玉盒,隻見盒中脂膏色澤亦如玉般晶瑩剔透,且幽香四溢撩人心顫。
莫晚庭知曉其用途,面色一瞬紅起來,他迅速合上東西,紅着臉朝莫卿河看去。
而她早已笑着踏過春風,揚起紅袖揮手離開。
紅袖飄揚,之後是萬丈霞光、鳳冠霞帔;大婚禮成,轉瞬又是長樂夜宴、歌舞平升。
夜深月明之時,宴席散去,莫晚庭嗅了嗅身上的酒氣,不禁皺了皺眉,他擡頭望一眼後山,最後還是決定先去沐浴一番。
他移步往後殿方向走去,繞過蓮池走進後方的浴殿後,他如往常一樣将侍從都遣散,獨自解衣入池。
洗去了身上的塵埃與酒氣,他趴在池邊,打開放置在邊上的白玉脂膏,迷蒙着眼沾了兩指,順着溫潤的水塗抹自己幹澀的皮膚。
然而冰涼脂膏接觸身體的一瞬,他還是仰頭一顫,胸前的白玉墜子也随之晃動起來。
他壓着聲音深深換息,又取了一次脂膏慢慢塗抹,直到感覺身上已潤澤,才緩下呼吸看向那玉墜。
要取下嗎?
取下吧,此時不取,再沒别的機會了。
他沉了沉呼吸,緩緩扶住玉墜,可就在此時,身後忽然傳來聲音,他聞聲一震,迅疾捂住身體沉下浴池。
沉池的一霎間,莫晚庭看見來人是姜少棠,于是更是驚慌,幾乎将整個頭都埋進浴池裡。
姜少棠沒說話,默默走下浴池将人扶起。
莫晚庭:“師尊……”
池子溫熱,蒸得人身體微微泛紅,姜少棠透着朦胧水霧看莫晚庭,更覺他雙眸含水、雙唇嫣紅,他滾了滾喉嚨,俯身吻上紅唇。
起初隻是輕觸,細如春雨一般試探,漸漸地,那吻深了,兩人含住對方的唇,亂了氣息地吮吸交纏。
唇齒間纏綿着,兩人身上也越來越熱,莫晚庭渾身熾熱發軟,尤其那脂膏觸過之處更是燙起來,可他依舊沒忘記自己身前玉墜,緊緊捂着不放手。
一吻結束,姜少棠似乎也發現了他的緊張,抓着他的手要拉下。
莫晚庭一驚:“師,師尊,等,等等。”
姜少棠頓然,嗓音發緊:“不行嗎。”
“……”莫晚庭啞口,目光閃躲,“不……不是……”
姜少棠見狀,眸中的光再次暗下,他微微收緊手,但不一會兒,便默默放開莫晚庭,轉身往池上走去。
他背影漠然,一斜一頓走出浴池,莫晚庭看着他的背影,緊繃着的心弦突然斷開。
不,不對,别走。
莫晚庭眼眸顫抖,連忙追上前抓住他的手。
“師尊别走。”
姜少棠停身,可隻是停池邊靜靜站着,不說話也不回眸。
莫晚庭:“師尊生氣了?”
姜少棠:“沒有。”
他的聲音低啞又郁沉,莫晚庭一聽便明白,這不止是生氣了,還很氣。
莫晚庭垂眸看了看身上的玉墜,似是下了決心,抿了抿唇,而後張唇輕喚。
“那師尊回身看看我。”
姜少棠沉默了許久,最後在莫晚庭的又一聲師尊後徐徐轉身。他大緻知曉莫晚庭有事瞞着他,因此轉身前便整理了心緒,可當他回身看到莫晚庭胸前玉墜時,神色還是不受控地變淩厲起來。
他攥緊拳頭,聲音無比低沉:“是何時。”
莫晚庭垂着眸,略微窘然道:“聖雪山,蓮池。”
聖雪山,蓮池。他将這東西留在身上,留了十年?
姜少棠深深呼吸,沉聲又問:“為何留着。”
他問為何,莫晚庭細想了一下。
起初,他純粹是忘了;後來一陣,因每每看見此物便想起那個恥辱的瞬間,他慢慢以此物警示自己不能再迷失自我;再之後,因同樣難以啟齒,又不能丢棄,此物又成了他極端思念與愛慕之情的寄托物。
為何?因為——
“因為想你。”
莫晚庭雙眸微顫,将心裡話說出來。
“也隻想着讓你幫我取下。”
兩人四目相對,隻一霎,雙方眼中的欲.火一下被點燃。
他們緊緊相擁,撫着對方的臉交換津液糾纏不休,不管不顧地往池中摔去。
在熱湯的包裹下,兩人的吻更是熱起來,氣息急促像是要吃下對方。
“師尊……”
“不叫師尊。”
“……少棠,夫君……給我……”
看着莫晚庭濕潤的眼睛,姜少棠眼眸一紅,收手将人擁得更緊,可突然間,指尖觸到一陣黏膩,他驟然停頓。
“是脂膏。”莫晚庭在姜少棠耳邊低.吟,“師尊,直接來吧。”
“…………”
夜色迷離,浴池中水波蕩漾,春.潮湧動。
一件件白衣裳淩亂漂浮在池水之上,被霧氣水汽慢慢浸透。
随着聲浪漸高,池中水也開始沸騰起來,池子裡掀起一陣又一陣水浪,不一會兒,便将池邊的白玉盒子卷進池中。
那玉盒的蓋子随水沖開,裡邊的脂膏也在水浪的一遍遍沖擊下慢慢化開,與水交融之後,便徹底丢了樣子,變成一攤濁液,最後沉溺池底。
……
翌日清晨,侍從們得了令,從後殿前方往浴殿走去。
今日不比昨日匆忙,幾人慢悠悠路過蓮池,不忘擡眼瞧一瞧昨日沒來得及欣賞的春睡蓮。
“聽聞這池中的睡蓮是主上特意從西境帶回來的,昨日我就匆匆看了一眼,那花可真是……”突然間,侍從頓聲,驚聲又道,“蒼天啊,何人把池子裡的睡蓮都折了!”
幾人瞪大眼睛往蓮池看去,隻見蓮池一片狼藉,不僅盛開的睡蓮統統折殘了身,且一朵花.苞也不剩了。
“是啊,是何人幹的!”
“這可如何向主上交待!”
幾人焦急大喊,慌張奔去傳話。
一日後,睡蓮折枝一事傳遍宮殿,沒多久也傳到了莫晚庭耳朵裡。
莫晚庭知曉父王前年從西境移了一些睡蓮回來,近日也正是花期,隻是他近日繁忙,根本沒空閑關注那睡蓮,但奇怪的是,不知怎的,聽見“睡蓮折枝”幾字,他心中卻隐隐感覺此事好似與自己有關系。
他又仔細想了想,忽然一驚,而後看向身後摟着他的人,試探問道。
“師尊,那池子裡的蓮花,是你折的嗎?”
“哼。”
“…………”
是他沒錯。
莫晚庭想起父王此刻的表情,哭笑不得地扶着酸軟腰肢坐起身。
而姜少棠不語,閉上眼睛絲毫沒有悔過的模樣。
莫晚庭看着姜少棠,輕輕撩起他的發絲,貼上他臉頰輕啄了一口。
“師尊不喜歡蓮花,那今後就不種了。”
莫晚庭柔聲說着。
而自那之後,青陸宮城中再沒蓮花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