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洛川話語明晰,莫晚庭聽得真切,随即反應。
“你的意思是,那人的目的,是讓我痛苦。”他思忖片刻,又疑聲,“可他數次制造禍端引我尋回殘魂,這又是為何。”
“恨一個人,不是簡單地讓他病痛讓他死亡,而是要讓他不停擁有,再不停失去,讓他在失望中漸漸絕望,才能讓他萬劫不複。”
言洛川将陽喆的話一字不漏地複述出來,頓了頓聲,繼續道。
“而且殿下如今的靈魂,是靈君施術塑成的,隻要殘魂沒有盡數歸體,殿下死亡後,輪回仍會繼續,因此那人不僅不會阻止殿下尋魂,還會偶爾引導,以此為樂。”
話音落,一陣涼風蕭瑟吹過,将無數花瓣無情吹落,一抹潔白悄然落在莫晚庭肩頭,他深深咽下一口涼氣,顫唇發聲。
“……你說的塑魂,是什麼意思。”
“靈君為殿下塑魂重生。”說着,言洛川望向棠梨樹,目光下移至樹根處,“殿下若是不信,可掘開棠梨樹下看看。”
莫晚庭回眸看棠梨,随風緩緩移步而去。
他目不轉睛看着一樹繁花,耳邊忽然響起一陣熟悉的聲響。
“殿下,棠梨又名杜梨,音似‘肚離’,相傳能讓死者早日投胎脫離苦海,因此許多人喜歡将棠梨樹種在親人的墳頭上……”
林霜的聲音回蕩在莫晚庭腦海裡,不知不覺中,他來到棠梨樹下,默然推開積雪般的落花,還原一處塵土之色。
他雙眸茫然,雙手無力地往黃土探去。
“殿下,屬下來吧。”
說着,傅銘俯身上前,快速而又細緻地刨開層層泥土。
寸寸黃泥漸漸松動,樹下出現凹坑與土丘,突然間,傅銘在坑中探見一硬物,驚眸靜止動作。
莫晚庭見傅銘神情,不顧阻攔伸手去掘那物。
“殿下!”
傅銘奮力攔着莫晚庭,嘶聲叫喊。
“殿下莫挖了,是骨灰壇。”
莫晚庭顫眸,眼中盡是那沾滿泥土的白壇,而那白壇之上,仿佛閃出自己數次死亡的畫面,或垂死掙紮,或血肉模糊,每一個畫面,都如一雙手扼住他的脖頸,令他窒息喘不上氣。
“殿下!”見到莫晚庭苦痛神色,傅銘驚慌失措扶起他,“殿下還好嗎?”
“我無礙。”莫晚庭咬着牙,直身回神,再次看向泥坑,“骨灰壇,有幾個。”
“回殿下。”傅銘頓聲,“屬下方才,見了三個……”
莫晚庭聞聲,沉沉合上眼睛。
此時,一旁沉默了許久的言洛川再發聲。
“自殿下以莫懷宇的身份死去,靈君從未停止為殿下塑魂,也從未停止為殿下尋魂。”
“唯有将殘魂盡數尋回,方能破除輪回。殿下若将尋到最後一個殘魂,那人定會現身阻攔。”
“不論如何,殿下若是想破局,都應當去深淵。”
言洛川聲聲勸說,莫晚庭忽然睜開眼睛,瞪目看向他,厲聲道:“你原先應是他的人,如今為何來告訴我這些。”
“我……我想見林霜,可林霜不願見我。”言洛川再度垂下頭,聲音變低沉,“唯有追随殿下,我才能再見到他。”
莫晚庭見狀,驟然快步沖去言洛川面前,拎起其衣領質問:“你對他做了何事!”
“……”言洛川顫唇,“不可饒恕之事。”
莫晚庭攥緊拳頭,沉眸道:“那你怎還有臉見他。”
“我不求他原諒,我,隻想再見他一面,同他道歉……”
“之後,諸位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月圓月缺,分分合合,情不由己,一往而深。
哪怕知曉沒有好結果,但依舊思念至極想再見一面,此為偏執,更為癡狂。
一霎間,莫晚庭心亂如麻,他放開言洛川,一言不發離開。
他不知自己何時又回到宮中。他默默看着“明月蒼雪”,手撫在其上,卻久久不能動彈。
他以為自己已做了了斷,但其實藕斷絲連,絲絲縷縷,環繞着他們糾纏不清。
他以為不聞不問便可漸漸淡忘,但其實相思已成疾,日日夜夜,夢裡都是白衣殘影。
……
月落日升,第一抹朝晖映在朱牆上時,一匹白馬沿牆而來。
莫晚庭揚起發絲,翻身上馬。
忽然,身後疾然奔來數人。
“站住!再過一月便是你生辰了,你如今還要去何處!”
簡正帆從衆人身後走出,肅然斥道。
莫晚庭看向簡正帆,雙眸微顫,凝聲應答。
“父王,我那心上人,沒有離開。”
“?”簡正帆震驚,“她在何處?”
莫晚庭:“很遠的地方。”
莫晚庭:“我要去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