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人揚聲吵架,阮甯芙聽得清楚。
一個穿武官服飾的男子說道:“難道就放任陛下受那妖姬蠱惑不成?丞相不知妲己褒姒之事乎?”
馮寅聲音鎮定,答道:“阮夫人亦是世家出身,自小學詩書禮儀,循孔孟之教,絕非妲己褒姒之流,而陛下神志清醒,素來英明,何曾被蠱惑?将軍還是勿要杞人憂天。”
那武官明顯脾氣不太好,冷哼一聲:“丞相看貴妃行事可像是個讀書之人?而陛下也做出這樣的昏昧事來,丞相敢說不是被蠱惑?”
馮寅聽完對方的話,語氣平靜,似是歎息一聲:“君臣多年,将軍該知道,陛下真正要做什麼沒人能阻攔,我們不能做什麼,至于貴妃娘娘,不過是一女子……”
阮甯芙沒有聽完,她轉身離開,腦海裡還是方才武官和馮寅的對話,武官的話其實比她想象中的話差别并不大,早已料到,蕭翀乾迎臣妻入宮必會遭諸位臣子反對,而她也會被人口誅筆伐。
馮寅那句話她沒有聽全。
之後是什麼呢?
不過是一女子,将軍何必畏之如虎?
是這樣嗎?
阮甯芙不确定。
收回奏折,路上遇見了一個眼熟的太監,阮甯芙記得這人偶爾會在禦前伺候,對方一見她便上來問好:“奴婢見過貴妃娘娘,貴妃娘娘金安!”
“陛下不在禦書房,方才說是去了定坤宮。”
離開禦書房,阮甯芙想要靜一靜,懷裡揣着兩本奏折,她先走去了前幾天去過的禦花園。
才進入四月,日光暖融融一片,走到哪裡都是一片光明,楊柳新綠,花園中的花也都開了,姹紫嫣紅挨挨擠擠。
阮甯芙帶着兩個侍女慢慢踱步,她的注意力在花上,并不摘取,隻聞着怡人的花香前行,随着腳步往前,精神也漸漸放松了。
就在這時候,透過一棵玉蘭花樹的枝杈,她看到姹紫嫣紅的牡丹花叢夾道中央立着兩個人,一個是一身明黃衣裳的蕭翀乾,另一個是穿着一身淺粉宮裝的年輕女子,此時蕭翀乾略微點頭轉身離開,那女子屈身行禮相送。
從這個角度看不見兩個人的正臉,隻能看清那年輕女子一點毛茸茸的鬓角和婀娜的背影,在蕭翀乾離開之後這女子站直身子,望了望蕭翀乾離開的方向,伸手摘了一朵開得正好的粉紅色牡丹擡手簪在發髻上,腳步輕快地沿着前路離開。
自始至終,阮甯芙沒能看到這個女子的正臉。
不知道她長得什麼樣子,漂不漂亮,也不知她今年幾歲,性情又是如何?
正在想着,身後也看見剛才那一幕的侍女說:“貴妃娘娘,剛才的是淑妃娘娘。”
淑妃……其實從前入宮時候也曾見過,是已故皇後的妹妹,在皇後去世之後入宮,淑妃入宮時年紀小一些,并不得寵,說是入宮照顧太子。
很久沒見了,現在看有些陌生,阮甯芙一時忘了她從前的樣子。
她轉身回定坤宮去,也是應了那句老話,不是冤家不聚頭,才一進門就看到了蕭翀乾。
他換了一身常服,藍色袍子,銀色暗紋,人正在洗手。
阮甯芙進門,彎腰将要給蕭翀乾的奏折放到書案上,他擦了手走過來從身後抱住阮甯芙,問她:“什麼東西?是不是給朕寫的情書?”
她一下子就笑了。
這個人可真是,有的時候就愛開玩笑。
阮甯芙說:“陛下的情書不在這兒。”
“那在哪?讓朕來找一找?”說着,眼看兩個人就要鬧起來,阮甯芙已經笑散了力氣,連忙按住蕭翀乾覆在腰上的手,無奈說:“還在妾身頭腦之中,改天妾身就默下來。”
蕭翀乾笑道:“這還差不多”,他不着急看那兩封奏折,而是和阮甯芙一同在榻上坐下,臉上帶着點清淡的笑意,很随意地說:“阿柔,朕把太子記在你名下怎麼樣?”
阮甯芙看向一旁的蕭翀乾,他的姿态和表情都很放松,好像不是在說什麼國家大事,隻是在閑話家常。
見阮甯芙目光驚疑,并不言語,蕭翀乾繼續說:“先後早亡,當時謝家送淑妃入宮看護他,那時淑妃自己還是個半大孩子,如何能照顧人?朕不放心,這孩子便一直都是由太傅和傅母照管教養,朕國事纏身,父子之間甚少見面,太子身邊一直都沒什麼親屬陪伴,阿柔若是願意,從今以後就是恒兒的母親了。”
“恒兒今年七歲,這孩子自小聰慧過人、勤學善思,别看他小,行走坐卧一闆一眼的,小大人一樣,從來不肯淘氣。”
她以目光描摹着蕭翀乾的面容,随着蕭翀乾的話語漸漸想到,蕭翀乾小時候也是這個樣子嗎?
過了一會兒,蕭翀乾說完,阮甯芙說:“不,陛下,這件事……”
蕭翀乾打斷她的話,說道:“阿柔,你可以好好想一想,多想一些日子再回答朕,這件事随時都可以,不必現在立時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