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封情書是蕭翀乾寫的,阮甯芙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在枕邊發現了一枚信封,侍女挂起床帳,她就坐在溫暖的床上看完了這封情書。
關關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蕭翀乾的字迹一向剛勁,筆畫勾連之間卻纏綿不斷,好似萬千情絲脈脈其中,引得她心中甜蜜,看着看着唇角浮現出笑意,這兩天阮甯芙不大舒服,握着桃花箋紙忍不住側頭咳了咳。
一旁等她起身的侍女說道:“娘娘可是身體不适,要不要請太醫?”
阮甯芙微微搖頭,說道:“不必,沒什麼毛病,隻是這兩天柳絮多,喉嚨癢,過些天就好了。”
正是四月上旬,正是楊柳飛絮最多的時候,各地楊花柳絮從樹上飛離,随着春風一蓬蓬地滾在地上,如棉似雪。
侍女聽了阮甯芙的話,并未找太醫。
吃過早飯,四月天光正好,阮甯芙坐在窗邊的軟榻上給蕭翀乾寫回信,侍女倒了一杯溫溫的蜜水放在她手邊,以備潤喉。
窗外灑掃的宮人,推着灑掃木車,提着水壺往磚石地和柳絮上灑水,一蓬蓬的柳絮沾了水有了重量,輕易被掃把掃入了簸箕之中。
阮甯芙将寫好的信箋裝入信封,在封口抹了漿糊封好,交給身旁的寶珠,阮甯芙想了想,說道:“下午太陽落山之後,你替我将這封信放到書房的桌案上。”
每天夜裡,蕭翀乾必定要去書房看一會兒書。
寶珠領命,閑下來的時候,阮甯芙看着窗外,日光明亮,半空中的柳絮纖毫畢現,定坤宮門前的院子是寬闊幹淨的青石地面,從前有的皇帝會在庭院裡欣賞歌舞。
在定坤宮的日子很安靜,阮甯芙沒有遇到過蕭翀乾的妃嫔,上次見到幾位娘娘,還是在曹太妃的春宴上。
宮女說,其他的娘娘們一向禁止到定坤宮來。
過去很少見淑妃,不知怎麼見到淑妃那一幕經常徘徊在阮甯芙眼前,倏忽而至,倏忽消逝。還有那時候的想法,淑妃長得美不美,年齡多大,性情怎麼樣……
……
……
與自己相比如何呢?
不知怎麼想到了這一句話,阮甯芙受了一驚,忽然之間,她不肯再往下想了。
一連好幾日,她沒再出過定坤宮,後來連屋子也不出。
桌上的飯菜,有時間的時候,蕭翀乾會過來陪她一起吃飯,有時候阮甯芙自己吃。
有一次,蕭翀乾看着阮甯芙說道:“阿柔近日胃口有些清淡。”
阮甯芙才發現自己吃的幾樣都是素菜,禦膳房裡知道她喜歡吃魚,變着花樣做魚,三五不時送來一條。
今天桌上正好有一條紅燒鯉魚,她一筷子沒動,兩個人的目光一起落在那條魚上,阮甯芙笑笑說:“春天裡,胃口總要寡淡一些。”
這一番對話之後,蕭翀乾讓人送來了一些櫻桃、枇杷、荔枝之類的水果。
也是正好是春天,都是剛下來的水果,新鮮可口,阮甯芙吃了一點,仍是沒什麼胃口。
又過了兩天,午後,她躺在床上睡覺,蕭翀乾正好回來,他在床邊坐下,伸手摸了摸阮甯芙的額頭,溫溫熱熱。
醒來之後,阮甯芙看見蕭翀乾正坐在自己身邊看書,她才要坐起身,卻又被蕭翀乾按住兩肩,他說:“阿柔,朕叫了太醫給你請平安脈,一會兒就到。”
這兩天她确實不大舒服,懶懶散散的,聞言點點頭。
問蕭翀乾:“陛下在看什麼書?”
兩個人才說幾句話,這頭禦醫王鳴榮已經到了。
放下藥箱,王鳴榮見過禮小心翼翼地給這位貴妃阮甯芙診脈,摸脈的時間長了一點,他眼神似是呆住,手指哆嗦了一下,王鳴榮偷偷觑了一眼蕭翀乾臉色,蕭翀乾感到他的目光眼皮微微撩了一下,趕緊收回視線,阮甯芙這兩天心神恍惚,沒注意到這一點眉眼官司。
王鳴榮把完脈,退了一步,說道:“貴妃娘娘脈象虛浮、是為氣血不足,加之近日春夏之交,陽氣上浮,于體虛之人多有影響,故而鳳體違和,微臣可開一藥方,娘娘專心調養數日,當有改善。”
過了一會兒,蕭翀乾借口公務離開,在定坤宮的偏殿見了剛才看診的太醫王鳴榮。
問道:“王太醫有什麼話說?”
王鳴榮說道:“請皇上恕臣欺君之罪,貴妃娘娘鳳體違和并非是體虛,而是有了身孕,且孕期已有一月有餘。”
一口氣說完這一串句,王鳴榮深深埋下頭。
一個月前貴妃娘娘尚未入宮,還是永興侯世子的夫人,難道陛下那個時候就和貴妃娘娘有關系了?又或者這個孩子不是陛下的……?
王太醫話音落下,室内溫度便降下了一個度,蕭翀乾定定地看了一會兒眼前的太醫,沉聲問道:“你确定?”
“微臣确定,貴妃娘娘脈搏流利圓滑如珠滾玉盤,的确是喜脈。”感知着周圍越發寒冷的氣氛,王鳴榮能夠猜到這孩子大約不是皇上的,他出了一身冷汗,越發膽顫謹慎,說道:“娘娘腹中胎兒現在月份還小,若是用斷産藥……若要滑胎越早用藥越好,在此時用藥母體可能根本感覺不到丢了胎兒……”
自從聽見阮甯芙懷孕的消息,蕭翀乾一直沉默,但他的手指的骨節捏得發白,跪地的王太醫沒有發現,聽他話畢,蕭翀乾定定地看了對方幾眼,過了片刻,他意味不明地冷聲說道:“王鳴榮,你很聰明。”
“微臣……微臣不敢。”
過了一會兒,蕭翀乾又問:“貴妃這兩天一直不太舒服,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王鳴榮回道:“女子懷孕之後總會有各種各樣的不舒服。”
阮甯芙喝了一碗安神養身的湯藥,在窗邊看燕子銜泥築巢,這會兒庭院裡幹幹淨淨,地面一片光潔,楊花柳絮已經被收拾幹淨了。
一整個下午沒再見到蕭翀乾,阮甯芙照舊讓人把給蕭翀乾寫的信放回去,這一天晚上,蕭翀乾沒有回到定坤宮,梁聞喜來報,說:“今個兒陛下正和一位老臣商讨國事,不曉得幾時結束,讓奴婢來告訴娘娘您先睡吧,前兩天園子裡送了些反季節的水果,皇上叫奴婢一起給娘娘送來。”
阮甯芙看着盤子裡的山楂覺得莫名,宮人将之做成了山楂酪再次送來,寶珠說道:“一定是陛下知道娘娘胃口不好,特意讓人送來的。”
不知不覺吃掉了半碗,她一向嗜酸,也不覺得奇怪。
晚上等了很久,蕭翀乾果然沒有回來,第二天一早,阮甯芙起床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熟悉的懷抱之中。
她伸手環抱住對方的腰,臉上露出笑意來,“您回來了。”
蕭翀乾撫着她順滑的長發說:“今天早膳會多一個人。”
阮甯芙不解,早飯時果然多了一個人。
七歲大的太子蕭恒站在飯桌前,頭上紮了一個小小的發髻,一身黃色的皇子服,端端正正地站住給阮甯芙行禮。
“兒臣見過父皇,見過貴妃娘娘。”
蕭翀乾目光從小小的蕭恒身上移到阮甯芙身上,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見太子蕭恒,果然和蕭翀乾說的一樣,小孩的臉,大人的樣子,言語表情,一絲不苟,一派沉靜矜持。
這個年紀,能有這樣的氣度實在難得。
阮甯芙含笑說:“殿下,快起身吧。”
大家一起吃飯,食不言寝不語,唯一有些不一樣的是,阮甯芙每次擡頭都能發現蕭翀乾在看她,而她則是時不時看蕭恒,這孩子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