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泷山脈周邊的部落流傳着好幾種不同的文化，但是它們不約而同都非常重視祭祀禮儀，甚至在後世的實地勘察中，這邊發現過大量祭神的建築遺址。周問月覺得，這是因為他們的權力更多是來源于當地的神明信仰。

而且，這邊的信仰和君王統治走的是兩條比較割裂的體系，兩者之間此消彼長，不免會發生摩擦。

她眼前這樣規模的建築，隻有可能是祭司台或者寒城王命令建造的。

目的不得而知，但大概率，這是祀神用的白塔祭壇。

“你之後，要留意一些。”許岱以一種平緩的語調，向周問月透露了一些事。

寒城祭司台的統領者，在寒城人嘴裡被稱為大巫祝，大巫祝一般有三位，負責組織對白泷神明信仰中三位主神“摩羅天”“閻羅天”“毗羅天”的重大祭祀活動。

神明信仰是融入白泷人血脈裡的東西，對祭祀活動的重視更不用再提，但在某一年閻羅天的祭祀儀式上，有一位大巫祝被一隻金鷹掏走了雙眼。

那雙眼睛被帶給了當時一位隻有二十歲的年輕人，他看到這雙眼球，隻輕輕一笑，說那隻金鷹“君帶一魚目贈我，何苦來。”

崇明皇帝的到來，給整片白泷雪山留下了巨大的陰影，那位皇帝讓整個雪山部落都忘不了漢人的面龐，他的兵馬踏過阿汗河的時候，寒城人便以為是閻羅天率兵降臨。

由此，祭司台打亂重組，而寒城王的勢力一度膨脹了起來。

“那位巫祝現在還活着。”許岱輕輕說。

“那他應該恨死了崇明皇帝還有漢人，啊，這也是你呆在雪山裡的原因？”周問月側頭問道。

許岱搖頭否認：“不，我隻是提醒你。”

“我會留意的。”周問月笑了，“但是，我倒是覺得，你應該多花些精力照顧你自己。”

“我并不是那麼有價值的人。”他轉過身去，邁步，由于周問月身高隻到他胸口，她看不見對方的神色。

“是嗎？可我覺得，你是整個寒城，古往今來最有意義的人。”周問月背着包走在許岱身側，“至少對于我來說是這樣。”

她的語氣很平靜，平靜地就好像她沒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麼。

許岱微微垂頭，看見她毛茸茸的發頂。

周問月并沒有察覺到許岱的眼神，對方回應她的是沉默，不過她還是在想，祭司台給她提的那條“保證他在雪山裡活着”，是個挺艱巨的任務。

傩難是她在那三百六十五個夜晚中反複摩挲過的人，是她的第一手資料，是她課題組的希望。

因為這個人的意義非凡，她要做一個徹頭徹尾的、冷靜的觀察者。

“額……許岱？”

青年良久沒有出聲，周問月咂咂嘴，試探性地喊他。

走在她身邊的青年突然加快腳步，他的聲音低低地繞過那些綢布，傳到周問月耳邊，乍聽不出什麼起伏：“嗯，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