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地道裡面彎彎曲曲,路況說得上複雜,周問月拉着繩子下去,擦了一身濕泥。
在摸索了将近半個小時之後,蜿蜒的地道由垂直向下轉變成了需要他們彎下身行走。周問月弓着身子跟在許岱身後,伴随着通道長度的縮短,他們一路來到了一個相對寬闊的空間裡。
像是一個走道,兩邊都黑漆漆的,不知道延伸到了什麼地方。
但令人感到奇異的是,他們眼前,竟然還點着一盞燈。
他們四周的環境很黑,這盞燈因此成了除周問月手上拿的手電以外,唯二的光源。白色的紙糊燈面緊靠在石壁上,裡面短燭的火光跳躍着,散發出些微的暖光,照亮了一小片牆壁。
周問月環顧四周,她在這裡并沒有聞到什麼奇怪的味道,空氣裡飄散着的隻有閑置的陳舊房屋散發出的灰塵氣味。
四下裡也安靜的很。
“這裡怎麼還有亮着的燈……”她上前兩步,将手電的光聚焦到那盞挂在石壁上的小燈上。
燈身做工古樸,裱糊也十分精緻,上面用墨筆描了幾叢花的樣子,周問月認出來,那是杜鵑花。
杜鵑花在寒城人心裡代表着高貴的事物,寒城的男女老少因此也喜歡将杜鵑花描摹在各類用具上,但是周問月在下地宮之前一直以為,寒泉寺底下的地宮是沒有人來的。
但是這盞燈證明,她的想法應該是錯的。
許岱沒有看它,他隻轉了個身,徑直朝一邊的黑暗中邁步。
“你認識路嗎?”周問月轉頭緊走兩步,跟在了許岱身後。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許岱邊走邊輕輕地回答她,“我好像……曾經到過這個地方。”
“曾經到過這個地方?”周問月擡起頭來,有些驚訝地說,“但你應該是第一次在寒泉寺發現這裡有地宮的吧?”
許岱點了點頭,說:“是,神像的桌底,從前是實心的。”
從前是實心的?
“難道寒城裡還有人偷摸着跑到寒泉寺來挖了個地道嗎?”周問月撓了撓下巴,思索道。
“我覺得确有此事。”許岱接話,“走這邊。”
他們拐進了另一個更深更黑的通道,周問月回頭看了一眼,那盞燈離他們越來越遠,那一團暖色漸漸消失在了他們身後的濃黑裡。
這個燈她總是覺得似乎是有人故意留在那裡,為那些進去或者出來的人照明的一樣。
黑暗像海潮一般潑灑向他們,周問月目所能及的隻有灰色的石壁和眼前青年高大的背影。
周問月轉過頭去看那些石壁,發現上面有許多褐色的、液體潑灑的痕迹。
他們的腳步不慢,越往裡走,這樣的痕迹越多,石壁也越加不完整。
直到周問月在牆上看到了一個褐紅色的掌痕。
就在此時,許岱突然停下了腳步。
周問月幾乎是馬上就做好了警戒,因為她聞到了那陣刺鼻的氣息。
這樣的氣味順着風被送進周問月的鼻腔,一個趴在地上的灰紅色人影慢慢、慢慢地,出現在了他們眼前。
白泷部落裡折磨人的酷刑有很多,特别是針對戰敗部落俘虜,可以說是花樣百出。在最初,周問月接觸到這一部分史料的時候,對它們在紙面上的描述已經有了深刻的印象。
現在擺在她眼前的同樣是鮮活的人,卻蒼白地印證了書頁上短短的幾句描述。
意識混沌,神色可怖。
他們面前的癫奴用雙手雙腳在地上爬行,周問月的手電光讓他的臉部過曝,半邊臉完全暴露在煞白的光圈裡。他的面上生了瘡疤,血痂幾乎糊了一臉,那種餓狼一樣的兇狠陰沉的眼神放在人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感,像陰冷的鐵鈎,又或者燃燒的磷火。
癫奴臉上的瘡讓他的嘴型看起來像是在笑,但那一朵爛瘡像是血花一樣開在他唇邊,在雙方對視了兩秒後,隻聽見一聲輕響,許岱拔出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