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歌謠依然飄蕩着,許岱的血順着他的手指一滴滴流到了四角容器裡。
滴答。
四角容器裡的血水蕩漾開微微的漣漪。
周問月猛然反應過來,快速把視線挪開,壓下從心底瘋狂漫上的心悸。
這就是許岱一直強調叫她不要出聲的原因?
她深呼吸,再順着那個縫望出去。
周圍人都低頭注視着那條手腕上張開的傷口,在晨風中,血流靜谧地流過皮膚,豁口像一汪小小的溫泉,微微冒着熱氣,而許岱則睜開了眼,擡頭仰望着天井。
他坐在椅子上,周問月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仰頭的姿勢構成了一個脆弱的、引頸受戮的模樣。光從天井打下,微塵飛舞,就這一瞬間,她感到自己捏着鉛筆的手有些發顫。
冷靜點。
她告誡自己。
後面的時間仿佛過了很久很久,那歌聲依然在周問月耳邊回蕩,她一直蜷縮在牆角,看着許岱那隻猩紅的手,反複凝固又反複被人掰開的傷口,蒼白的嘴唇,還有沉默的眼睛。
慢慢地,血彙聚在容器中,變成鮮亮的一泓紅色,陽光變幻了角度,照射在人們臉上。
一陣清脆的金屬碰撞聲之後,許岱站了起來,男子們收起椅子和容器,站回到老者身後。
老者開口和許岱說了一句話,就這一句話,許岱一直漠然的表情突然柔和了幾分。
自從這些人來後,他做出了第一個反應:向老者點了點頭。
老者還禮,然後帶着人向充滿陽光的屋外走去。
“咔哒。”
門關上了。
見他們的身影消失,周問月便掙紮着想從地上起來。
她的腳蹲麻了,已經有點失去知覺。
在她想方設法活動腳踝的時候,一隻手撩開了厚重的毛氈卷簾,周問月擡起頭,陽光跟在那人身後竄進來,猛然照在她臉上,讓她不得不眯起了眼睛。
許岱的身形被嵌上一層金邊,周問月一時沒反應過來,他似乎看了她一眼,很快又把簾子放了回去。
“等一下————”
周問月管不得腳麻,從地上蹦了起來,掀開簾子追了出去,“你等一等!”
許岱這次很聽話地站住了。
“傷口你自己能包紮嗎?”她問。
“可以。”許岱側了側頭。
他手上的血慢慢已經凝固了,一層層的血痂粘在手上,外翻的皮肉看起來觸目驚心。
周問月後知後覺想起,她跟着他來這裡的時候,曾經看見過他手腕上那道清晰的疤痕。
所以,他其實不止一次被這麼放過血?
周問月的喉嚨滑動了兩下,許岱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樣子,說:“沒關系,我明天可以帶你下山。”
什麼玩意,她是那種人嗎!
周問月在心裡抓狂。
“其實晚一點也行。”她深吸一口氣,面上依然保持着平靜,問道,“昨天晚上的藥你吃了嗎?”
“……”
許岱把目光挪開了。
“藥在哪裡?”她追問。
許岱靜靜在原地看了她一會,然後轉身,周問月跟着他走進了房間裡。
陽光明媚地充滿了屋子,似乎連寒氣都被曬暖了,周問月看着許岱桌上又被放回去,沒有動過的藥片,突然覺得眼前這個人能活到現在真是個奇迹。
“你在這坐下别動。”周問月說,轉身跑回自己的房間。
她拿來了包裡的外傷藥,快速回到房間裡,許岱順着她鬧出來的響動向她投來視線。
那雙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卻沒有昨天晚上那般冷硬。周問月望回去,神色紋絲不動,頂着他的眼神,搬了個凳子坐到他身前。
“有水麼?”她問。
“有。”許岱要起身去夠櫃子上的水壺,被周問月強硬按下。
“我來拿,你吃藥,我幫你包紮。”周問月把水壺扯過來向碗裡倒水,和藥片一起塞到許岱懷裡,随後捏起了他另一隻受傷的手,開始皺着眉頭給他處理。
她不再說話,許岱也不再說話,直到周問月聽到輕輕的呼吸聲和吞咽聲,她才擡頭,看見對方仰頭飲水時,露出清晰的下颚線和滾動的喉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