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駕回銮的信息傳來,成嘉樾撇下手中針線,匆忙叫上遠舟,趕車至禦街。然而禦街兩側擠滿民衆,巷子裡也是人滿為患。成嘉樾隻得下車,拉着青蘋擠入人群,雖是寒冬時節,成嘉樾不由得擠出一身汗。
“車駕将至!速避!”随着一聲聲嚴厲的高呼,禁軍士兵将圍觀民衆趕入巷子,沿途設杈子,持斧钺立于兩側。百姓垂手肅立,頓時一片安靜。
遠處塵起,一隊騎兵開道而來,十二面旌旗獵獵,旗仗隊之後,六匹禦馬拉着杏黃簾的玉辂緩緩駛過。百姓激動不已,山呼萬歲。成嘉樾卻早已不耐煩,聽爹爹說江禾立了軍功,暫不提是何軍功,情形是否危險?他是否無恙?
玉辂之後是随行官駕,再之後才是大軍。趙将軍威武走過,成嘉樾用力擠到前排,在随後的士兵中尋找江禾的影子。
“嘉樾!”
江禾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成嘉樾擡頭一看,江禾騎在馬上,雙目如朗星,熠熠地看着她。成嘉樾飛快地打量他全身,好好好,并無不妥。成嘉樾用力揮手,臉上又哭又笑。
江禾當即便想翻身下馬。趙将軍參軍急忙拽住他的缰繩,低聲喝道:“慎行!”他隻得囑咐道:“嘉樾你先回去,等我去找你,等我!”
“好,我等你!”
待江禾走過,眼前維持秩序的禁軍輕聲阻攔:“肅靜。”
江禾走在隊列中,已是心不在焉。嘉樾面色紅潤,目光有神,當是将自己照顧得很好;頭上盤了簡單的一窩絲,隻斜插了柏木鳳翎簪,莫不是已行笄禮?成大人應當不會反悔将她另嫁他人吧?不會不會,成大人不會如此行事,何況自己才去了兩個月。
趙将軍在前方回首看了他一眼,面容帶笑。參軍低聲問道:“你娘子?”
“不是不是,她父親還未應允。”
“以你之功,還有何不可。哪家千金?”
江禾臉紅了起來,“大理寺成大人千金。”
參軍拈須點頭,“天作之合。”
聽到參軍此言,江禾恨不得親他一口,然後扛到成觀面前遊說一番。
禦駕自宣德門而入,經殿前廣場,大軍停留。官家進大殿,先行犒賞三軍,論功行賞。按照功過格,江禾殺敵十五,斬殺敵酋,可連升四級,聖旨一下,可謂是恩寵有加,授七品供備庫使,充殿前司捧日軍第一軍都指揮使,勳從五品騎都尉,賜銀魚袋,另有宅第、田産、銀絹等賞賜,永蠲徭賦。
終于見到江禾出來,青蘋敲了敲車門,成嘉樾如靈蛇出洞一般鑽出來,大喊着時豐一躍而下,江禾連忙跑過去接在懷裡,二人笑起來。
“時豐你可有受傷?”“嘉樾你近來可好?”
兩人的話同時出口,成嘉樾率先接道:“你先說。”
江禾剛要張口,成嘉樾又嚴厲警告:“你可不許瞞我。”
“受傷了,在腿上。可疼了。”
“什麼樣的傷?未傷筋骨吧?我看你走路無礙。現在如何了?讓我看看!”
成嘉樾拽着江禾往車上走,江禾瞥見拐角處一個身影一閃而過,是趙翠然。江禾回過神,笑着攔住成嘉樾,“嘉樾,我身上都是土。”
“那怕什麼……”
“嘉樾,沒事了。你别忙,讓我好好看看你。”
在生死裡滾了一遭,江禾凝望着眼前人,越發珍視,他的嘉樾面如夏花,明眸皓齒,正對他展開世上最動人的笑容,“嘉樾,我的嘉樾。”江禾喃喃地将她抱在懷裡,安心地長歎一口氣。
“咳咳——嗯!”
聽到趙将軍聲音,江禾連忙撒開,面紅耳赤地回身作揖,成嘉樾也跟着行了福禮。趙将軍笑了兩聲,便走了。
“時豐,大将軍似乎很看重你?”
“大将軍治軍有方,寬嚴相濟,隻要恪守本分他都看重。對了,嘉樾,你……成大人為你辦笄禮了嗎?”
“沒有啦,我是為你及笄。”
二人也不上車,牽着手慢慢走。一路上說了許多話,從仙山樓閣繡說到拼殺蕭翰魯,從京城閨閣聊到繁州曠野,說不完也聽不厭。不知不覺中已走到成府門前,二人互相看着,誰也不想松開手。
“嘉樾,接下來我要辦一些事,可能不能與你常見。但是你放心,等一切辦好,我和你就能長長久久的在一起。”
“我知道。”
“陛下賞了宅子,過幾天我就搬出軍營了,等我安頓好給你送信。”
“我把仙山樓閣繡放在萬記,你安頓好了就去取,就當是你新居賀禮。”
“多謝嘉樾厚禮。”
二人正開心笑着,卻見成觀馬車駛來,二人忙撒手肅立。待馬車停穩,成觀下車,江禾上前拱手揖遜:“成大人。”
成觀擡手扶起:“恭賀江軍使凱旋,今日得空,不如府上一叙?”
成嘉樾看愣了,爹爹對他這麼客氣起來?
“成大人,在下風塵仆仆,未攜贽見,不便上門叨擾。待諸事安頓,定上門拜會。”
“也好。江軍使請便。”
江禾道了告辭,又回望一眼成嘉樾,從等候的兵丁手中牽過馬,上馬而去。
成觀瞥了一眼成嘉樾,“還看?還不快進來。”
成嘉樾快步跟上,笑問:“爹爹為何叫他軍使?這是什麼官?大不大?”
“捧日軍第一軍都指揮使,七品。”
“七品啊?那可沒爹爹官大。”
江禾弱冠之年官封七品,又有從五品勳位在身,可謂前途無量。成觀年逾不惑也才剛升至從五品,他看着成嘉樾鬼機靈的樣子,無奈歎氣,可真是女大不中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