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離得不遠,李郎中當真有些手段,給曲三金清理之後,縫合了傷口。曲三金失血較多,又加之勞累了一夜,竟未曾醒來,也不知是睡還是昏,總之呼吸停勻。
趁着李郎中忙,江禾和二麻癱在牆角打盹,直到李郎中扒拉二人交待傷情,二人才醒來。李郎中知道他們一夜抗洪,便說不要診金。江禾和二麻推卻說職責所在,結果一摸口袋,誰也沒帶錢。
正在尴尬中,聽到外面有人大喊“強占民田”,李郎中沉下臉,一邊罵着“狗東西又來了”一邊顫巍地向外走,江禾不放心,攙住他邊走邊問:“何事?”
“不知打哪來了個官,姓楊的,年紀不大,官職卻不小,說是什麼北使。狗東西看上了我弟弟的田,硬要買下。來了兩三次,吆五喝六的,隻顧狗吠。今天不知又來作什麼妖。”
不會又是楊孝先吧?江禾攙着李郎中,淌着泥水,剛走到村口,便見十數農戶圍作一團,當中錦衣男子腰間墜着銀魚袋,手握馬鞭,指了指當中父子倆:“就問你們,三貫一畝,賣不賣?”
呵,果然是楊孝先。如今京城的田地最低也要十貫一畝,他一張口要人三貫賤賣。
“賣不得。再問千遍也是賣不得!”李老翁的兒子梗着脖子回道。
楊孝先不怒反笑,“好、好、好,給臉了是吧?滿地剛種下的秋苗也别要了。”随即一揮手,三個兵丁縱馬沖進麥田,馬蹄過處,稀疏青綠的禾苗盡折。
一根木棍飛來,絆住了其中一馬腿,頓時人仰馬翻。另兩人停下,四處尋望,大喝道:“是誰?!站出來!”
江禾挺身站出,抽出腰間鐵锏,“騰楞”作響好似龍吟,“楊北使莫要仗勢欺民。”鳳眼淩厲,眼下一道疤痕,猶如煞神。
楊孝先叉腰上前,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鐵锏上,嗤笑道:“這不是呂孟璟的疤臉書童嗎?入了禁軍?呂家人才濟濟啊。隻可惜瞎了狗眼,敢來跟我逞強。拿下!”
聽到号令,三個兵丁呈品字圍上,手刀寒光如獠牙交錯。當先者搶步直刺,刀刃直取心窩。江禾鐵锏斜架,锏棱卡住刀背順勢下壓,右腳驟然發力,竟将刀刃踩入泥中三寸。那兵丁抽刀不及,被鐵锏橫掃膝彎,聽得“咔嚓”一聲,兵丁吃痛慘叫。圍觀村民忍不住喝彩叫好。
“躲遠些!”江禾于打鬥縫隙中喝退村民。
左側兵丁貼地滾進,手刀抹向腳踝。江禾騰身躍起,鐵锏如千斤墜直劈而下,刀刃應聲斷作兩截。碎刃尚未落地,第三個兵丁已悄然摸至身後,持雙刀絞向脖頸。江禾擰腰反手架锏,三棱鋼刃鎖住雙刀,手腕猛抖間,兩柄手刀竟似活魚般彈飛,沒入田間。
楊孝先馬鞭破空抽來,江禾鐵锏絞住鞭身猛拽,将楊孝先拽翻在地。三個兵丁見狀合圍,手刀織成銀網。江禾揮動鐵锏掙脫長鞭,鐵锏旋身如輪,锏影過處火星迸濺,斷刃紛飛如落英。一兵丁欺身近前,卻被江禾手肘擊中頭部,軟綿綿栽進泥漿。
三人再不能近身攻擊。江禾趁機持鐵锏直刺楊孝先。三個兵丁見狀發狠,竟拔出馬背上的□□。江禾瞳孔驟縮,鐵锏脫手擲出,擊中馬身,□□頓時粉碎,自己卻因力竭跌在泥中。
楊孝先長鞭劈來,江禾右手攥住,鞭子繞在他手臂上,頓時皮開肉綻,江禾卻咬緊牙關不肯松手,反借力躍起身直奔楊孝先,同時左手摸到腰間,匕首出鞘直抵楊孝先咽喉。
楊孝先不由得瞳孔震動,區區一個底層士兵竟如此武藝高超。随即昂起頭,挑釁道:“你敢動手嗎?”
“請楊北使一同到向大人面前說個分明。否則,休怪在下不知輕重。”
向大人時任京城府尹,為人清正廉潔又頗有才能。楊孝先聽到此名便心虛了一半,狠狠道:“你有種,報上名來。”
“捧日兵江時豐。”
江時豐?這不是在官家那挂了名的貢士兵嗎?呂瓒的書童是江時豐?楊孝先又一次瞳孔震動,他親耳聽官家與殿帥說到此人:“江禾,字時豐,好名字。此人文章卓著,深有見地,可進三甲;隻是言辭激進,鋒芒過盛。如今他以貢士之身投筆從戎,志氣不減,不日或可為軍中利刃。汝當善加磨砺,觀其造化,以成大器。”
“田我不要了!此後也絕不尋仇!”
在場衆人都聽到了楊孝先宣言。江禾方收起兵刃,拱手道:“得罪。”
楊孝先重重地呼口氣,待又要說什麼,隻見馬蹄聲疾,小兵滾鞍下跪:“禀北使,城隅杉木全被都水監挪走。”
楊孝先臉色鐵青,指了指江禾,冷笑道:“走着瞧。”言罷翻身上馬,馬鞭高揚,絕塵而去。
楊孝先一行人一走,農戶們圍住江禾,歡呼着将他擡了起來。
衆人簇擁着江禾一同回了李郎中藥鋪。此時同袍與軍中醫丞擡了擔架來接曲三金,看到江禾回來,二麻迎上來:“出什麼事了?怎麼你也受了傷?”
不等江禾說話,農戶們七嘴八舌交待了事情經過。醫丞上前給江禾清理手臂的鞭傷,哪知農戶們添油加醋說得離譜,就連飛天遁地都編出來了。
“不是那麼回事,不是……”江禾的反駁聲被淹沒。醫丞歎氣:“你呀,得罪誰不好,非要得罪他。”
“當下情形無法不理會。”
醫丞心内贊歎,卻也不好明示,包好他的傷處,點頭道:“回去寫明白緣由,讓都頭如實上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