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時刻,陸銘是最有資格說這話的人,整個防控室裡沒幾個見過大世面的,這也是有些人敬畏陸銘的原因之一。
深林之中越往裡走越是靜谧,隻有稀稀拉拉的生物活動細微的聲響,實驗體的身體能感知危險,也能穩定在這裡卻異常平靜。
也許是實驗體身上沒有人氣,他們不會主動攻擊。
不過這裡的一切也太和諧了,變異物種能和平共處,确實神奇。
每棵樹的間距密切,每棵樹上盤着的九頭蛇在蔣瑟一走一過時,吐着信子,目光追随着蔣瑟。仿佛在試探蔣瑟。
可蔣瑟壓根不怕,即使這蛇的信子就要吐到他臉上。
如果岑樂在,這些蛇根本不敢吐信子。
遍地的紅色熒光小蘑菇,是蔣瑟在深林裡唯一能見到的自然光亮。
蔣瑟一碰小蘑菇,小蘑菇就扭一扭,熒光粉就撒下來,他可太喜歡了,雖然是個小異種,蔣瑟能感受到小蘑菇的攻擊力幾乎為0。
蔣瑟好喜歡一碰就扭的小蘑菇:“我能養一隻小蘑菇嗎?”
詢問的語氣加着期待,陸銘像個潑涼水的大家長說:“低階變異幾年前就已經出現了,南非的森林裡全都是這些,南非那裡有個蘑菇王你要不要養?現在預警變異是幾階,異種有多強,這些都是未知,不過你可以帶一隻回來交給實驗室。”
蔣瑟略微失落:“不過,這些蘑菇真的好可愛啊~”
岑樂說:“毒蘑菇,六階變異,攻擊力100%,毒性很強,如果蔣瑟你不是實驗體,毒素已經侵蝕你的皮膚,你現在就是個無血無肉的骷髅。”
他們三個聽着,不能做出回應,怕南塢在起疑心。
陸銘說:“蔣瑟,注意安全,你自己取樣本可以嗎?”
蔣瑟說:“沒問題,但是你要告訴我,都需要取什麼。”
“好,你就當休息,等我五分鐘。”陸銘總是覺得要回避南塢,他對南塢說:“統治者,我有話想單獨和你聊聊。”
陸銘給岑樂發了一條信息:“雖然不知道你怎麼做到屏蔽其他人的系統。我也早知道你能知道我的一舉一動,所以不要竊聽我和南塢之間說了什麼,能嗎?”
陸銘沒等聽岑樂說什麼就摘下納米眼鏡塞到南淮手裡,南塢打量他的意圖,見他要長篇大論一樣也摘下眼鏡往周一手裡一塞。
基地裡全都是監控,他不太能相信岑樂不監視他,他也不相信威廉不會監視他,城防的頂樓能俯瞰荒野。陸銘想到的适合談話的地方。
天是淡青色的,能看到蔣瑟在的森林,森林面積廣大,視野中拉成一條線,喪屍圍着這條線,遲遲不敢靠近,載着王中瑞他們的懸浮車已抵達基地懸浮車庫。
陸銘開門見山:“南塢,我們都在基地裡生活這麼多年了,作對這麼多年,其實你在想什麼我都能猜到。”
南塢點上基地最貴的煙,吐了一口煙霧:“你又猜到了?你真厲害,陸銘你是有讀心術?别人想什麼你都知道。”
南塢頓了頓:“所以呢?”
陸銘說:“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統治者。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你也知道怎麼借刀殺人,也知道怎麼裝傻讓人憎恨,這些都是你僞裝起來的,真正的你是什麼樣,誰又知道呢。”
南塢又吸了一口煙霧吐出來,不裝了,臉上陰沉沉的表情,眼神裡有說不清的睿智和清醒:“你不是頭一個這樣說我的人,但也是最後一個。”
陸銘和他對視上:“用換取信任的方式幫助塞勒,你的确是頭一個。”
“世間之事,都無定論”,南塢将抽到半截的搖頭扔下城牆:“你看,這一根煙頭摧毀不了城牆,也毀不掉荒地,他隻會在風裡燃燒掉自己,最後隻剩個腦袋,雖然無用,但也存在過價值。”
比如說,短暫的愉悅了南塢的心頭。
陸銘又說:“我知道你想要什麼,沒必要用損壞基地的方式。”
南塢拍了拍陸銘的肩膀:“你不懂,不威脅威脅塞勒,塞勒怎麼會着急。”
陸銘輕笑:“你威脅不了他。”
南塢說:“确實,我威脅不到他,不過,我這不威脅到你了嗎,你不也是終于沉不住氣來找我了嗎?”
果然,南塢和塞勒是一派的,塞勒被南塢保護的非常好,想必,南塢是非常支持時光機的誕生,最迫切回到過去的人。
陸銘從未想過塞勒成功後他也會離開,他隻想一心一意在基地裡。
不過這出戲隻是演給基地人看的,演給所有人看的,陸銘疑心重,不信。
南塢像變了一個人,完全不像會和南星拌嘴的那個傻傻隻為自己的南塢。
南塢說:“這麼多次,就是為了激你,讓我也落下一個昏君的名聲,颠覆他們的認知,我才能毫無留戀的離開,你現在都明白了,那麼以後我就坐實了什麼都不管的頭,你來安排一切。”
南塢最後留下一句:“陸佳甯,我知道的我所了解的遠遠比你多,你看的隻是表面,我真正在盤算什麼别人不知道,陸佳甯,我和你說這些,隻是想讓你知道,你再忍讓下去,你想要的,終究得不到。”
說完,南塢就從陸銘的視線裡走掉。
陸銘望着南塢的背影好久直到消失,才徹底明白,這麼多年,南塢也放不下基地。但是南塢更想回到過去。
即使放不下,也要營造一場放得下的理由。
看不透的東西,都有自己的湧動軌迹。
比如“陸佳甯”這個名字,是陸銘埋葬的過去,塞勒知道,南塢也知道了。
未來這個名字還是會出現,他永遠埋葬不掉。
南塢念出他真正的名字時,心裡多少有些欣慰,有人記得陸佳甯。
陸銘獲得南塢的支持,那他就配合南塢好好演一出統治者腐敗的戲。
再次回到防控室時,南塢又披上那層僞裝,這幅漠不關心的樣子仿佛剛才那番話不是他說的。
王中瑞站在南塢身後一臉嚴肅,南塢見陸銘回來裝出一些驚慌失色的表情,和剛才的那個南塢判若兩人:“咳咳,行了,以後實驗室的一切需求都找陸上校,咱們陸上校最厲害,小王啊,你就和陸上校好好學習,以後我都不插手了。”
不得不說南塢這陰陽怪氣的口氣真是到什麼時候都不變。
鴉雀無聲的防控室裡,南塢的人離開,隻剩下幾個人。
直到南塢離開才浮現出響動,陸銘重現帶上納米,蹦出岑樂的聲音:“哥哥,我很乖,沒有聽哥哥和統治者的談話。”
陸銘淡淡一聲:“嗯,乖。”
岑樂會因為這兩個字高興許久。
又轉頭望向大屏幕,蔣瑟倒是和蘑菇們玩的不可開交,此時蔣瑟勢必要把小蘑菇都扭一個遍,熒光粉塵飄得哪裡都是,附在樹上,蛇上等等。
陸銘不可思議的皺起眉頭:“幹嘛呢?玩上了?你這樣一弄。誰還敢進去啊。”
蔣瑟沒心沒肺的說:“哎呀,我又不怕,你說吧要取什麼,我來取。”
蔣瑟這孩子玩心真的很重。
陸銘說:“這些熒光粉看着像螢火蟲,我猜這些是孢子,帶着毒素的孢子寄生在哪裡哪裡就會長小蘑菇,你繃帶上就有哎,不知道繃帶上會不會長小蘑菇。”
蔣瑟一聽這話就急了,在身上有熒光粉的地方拍了個遍,嘴裡振振有詞,小蘑菇雖然可愛,但是他真的不想長蘑菇。
又反應過來不對勁:“我又不是土,孢子怎麼會寄生在繃帶上,又取笑我,當我傻呢?”
真是驢唇不對馬嘴的幾個字。
南淮喜歡蔣瑟的這股傻氣,但是又覺得自己不配。
陸銘說:“正好收集一些孢子,你不要小蘑菇嗎也帶回來。”
蔣瑟掏出盒子,右手拔出綁在小腿上的匕首,用匕首往地上一/插,斜着一翹,連帶着土壤的蘑菇被連根拔起,蔣瑟不禁發出感歎:“别看這小蘑菇這麼小,根怎麼這麼長啊。”
蔣瑟拎着小蘑菇站起來,根直直垂下來,眼看就要貼地了。
蔣瑟踩踩腳下的地,松松軟軟:“這裡的地也好軟。”
土地松軟,蘑菇根長,這裡不是雨林,沒有熱帶氣候,陸銘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麼,除非土壤裡有足夠的肥料供養。
陸銘提醒着蔣瑟:“蔣瑟,你最好小心點。”
蔣瑟将土壤一并裝到盒子裡。
陸銘說:“用perttu檢測一下空氣濕度。”
蔣瑟照做。
perttu:“正在檢測中,請稍後。”
一分鐘過去了perttu:“正在檢測中,請稍後。”
請稍後……
岑樂說:“哥哥,perttu能力低,不如讓我去,我的系統能……”
陸銘說:“不行。”
陸銘盯着屏幕上出現的紅色感歎号:“perttu也檢測不出來,那蔣瑟你就按我說的做,取一盒空氣。”
“樹皮,蛇,蜂巢……”
蔣瑟通通照做。
納米盒子有多重空間,裝什麼東西都可以變換大小關鍵便捷,這點小技術威廉肯定也想要。
林子裡的生物太多了,蔣瑟還是邊玩邊取樣,過了一個多小時,蔣瑟慢慢悠悠的走到了林中深處。
蔣瑟被眼前事物驚到目瞪口呆:“哇偶!我……我去,這這大大大蘑菇,孢子是白色的啊……”
陸銘倒是這群人裡最冷靜的,在南非見過,說起來,陸銘倒是想起來,當年雨林的毒霧應該就是小蘑菇的孢子,當時沒在意小蘑菇這東西,也是被參天大蘑菇吸引了。
一隻藍色熒光巨蘑菇,越漂亮的東西毒性越大,這是一隻毒蘑菇,也許是整片森林裡變異物種傳播的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