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吃下藥片後,就會有不同的痛苦症狀,有時是發燒嘔吐,有時腹痛到打滾,更嚴重的時候,有的孩子會昏厥甚至休克,去醫院搶救,送回來之後就變得體弱多病,被永遠地剝奪了健康。
師雪桓長大後,才知道這叫藥物實驗。
福利院的人們把這些孩子們,拿去做非法的藥物實驗。
那時他們還太年幼,不懂得反抗,隻乖乖地聽話,以為院長給他們吃藥是真的為了他們好。
在哥哥師仲辰眼裡,妹妹最可愛的珍寶。即使是在這樣黑暗的時期,妹妹也依舊樂觀堅強。
有一次師仲辰被藥片折磨得死去活來,抱着水池将胃液都吐出來,小小的妹妹站在一旁,心疼地噙着淚,幫他拍背。為了讓哥哥生病時轉移注意力,小女孩自己忍着疼痛,強作笑顔,跳着滑稽的舞蹈逗哥哥笑。
那段時日仿若一段黑暗的長廊,幽暗寒冷,她和哥哥相依為命,兩個年幼的孩子互相抱緊取暖。
師雪桓七歲這年,院長将孩子們分作幾撥,各自封閉管理起來,做高強度的藥物實驗。
師雪桓和哥哥被迫分在兩個組,那之後整整兩年,兄妹倆見面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過來。
在那屈指可數的見面中,師仲辰眼睜睜地看着妹妹一次次地變得沉默起來,之前溫暖得像個小太陽的小女孩,一點點變得沉寂,不愛說話。
師仲辰生出巨大的恐慌,他不知道妹妹經曆了什麼,但他覺得不能再繼續下去,否則他就要失去妹妹了。
師仲辰無數次抗争,為此遍體鱗傷。最後一次以自殺相威脅,瀕死的那一刻他終于成功。時隔兩年,他再次見到妹妹,是在一個走廊。
他怔怔地望着走廊盡頭的師雪桓,九歲的女孩靜靜坐在椅子上,小窗打進來的晨光鍍上她的輪廓,發絲逆光,清晰可見。唯獨臉上的表情看不清。
師仲辰一步步走進,望進女孩一雙澄淨的眼睛裡,那雙眼噙着淚光,晶瑩飽滿的淚珠将墜不墜,綴在下睫。她面上表情平靜,唇邊甚至一絲輕微笑意,然而因這淚光,有一瞬間,師仲辰覺得妹妹仿佛站在懸崖邊,一個錯步就會墜入萬丈深淵。
師仲辰甚至不敢用力呼吸,生怕一個驚擾,會打破她的平衡。
妹妹靜靜坐着,不進也不退,就像那顆将落未落的淚珠。
直到師仲辰邁上前,猛地出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妹妹狠狠地揉進懷裡,才敢大口地喘息——這是他的妹妹,他失而複得的妹妹。
後來師仲辰才知道,妹妹接受的藥物實驗,有一些破壞了她的淚腺,導緻眼睛受一點刺激就會沁出淚珠,于是常年眼中濕潤。
接下來便是預謀已久的逃跑。按照早就策劃好的一套精密逃跑計劃,他帶妹妹,終于逃離了這個圈禁了他們幾年的地方。
後來數年在外流浪,倆颠沛流離,東躲西藏,日子過得再苦,兄妹倆互相依偎着,依然覺得溫暖。
…………
時光呼嘯而來,在病床前戛然而止,凝成一段溫柔的帶着暖色的舊夢。
師雪桓醒來時,側臉枕着病床上哥哥的衣袖,有一片衣袖被她無法控制的淚珠沾濕了一片。
她眨眨眼,将淚珠眨出眼睛外,然後聽到系統的聲音。
“宿主,現在有一個任務,能得到喚醒你哥哥方法的線索。”
*
入夜的小山村裡。
謝無痕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小土屋,忙了一天重活,加上傷勢未愈,身體重愈千斤。
坐在床頭默了片刻,謝無痕撩開衣服看向腰腹位置。
不過幾日,原先幾可緻命的傷口竟已愈合了大半,行動也恢複如常。
隻要他不說,就沒有人知道他曾被野豬獠牙撕裂過一個嚴重緻命的傷口。
那晚的人影,究竟是什麼人?
或者,那個人,是真的存在,還是他的臆想?
這幾日,謝無痕問過了好幾個村裡的人,近日村子有沒有來過一個穿白衣、頭佩簪環的少女,人人都搖頭說沒見過。
窮鄉僻壤的人們沒有那麼多頭飾可戴,即使最愛美的姑娘也隻是簪一朵珠花,或者新開的海棠。也很少有人穿白衣,因為不耐髒,不好洗,折舊得快。
一個隻有自己見過的、形容不似凡間人的少女,又是在幾近昏迷的時刻見到。
也許隻是他的幻覺。所有線索都指向了這個可能。
想到這裡,謝無痕捏緊了拳頭。
“傷勢好得那麼快,有可能是假的嗎?”
近似呢喃的聲音響在夜裡。
像是單純的疑問。又像是在說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