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位性低血壓來得理所當然卻又來勢洶洶。
宋知念被他的粗暴的動作吓得一驚,快走幾步上前,将自己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借着旁邊監護器的光線,宋知念已經能夠隐隐看清他緊閉的雙眼,和臉上冒出的冷汗。
和即使這樣,還在喃喃着讓她不要走的話。
可無論宋知念怎麼和他說話,他似乎都聽不進去,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之中。
好在,他沒撐一會兒就脫了力,癱倒在被褥之中。
背部和被褥的碰撞讓他的理智清醒了一瞬,他睜開眼,模模糊糊看到了站在旁邊的人。
又是幻覺嗎?
傅瑾承有些迷茫。
在醫院的無數個日夜之中,他總是能在深夜睜眼的時候看到坐在他床邊的宋知念。
她總是這樣安靜地坐着,靜靜地看着他,臉上帶着擔憂。
可每一次,傅瑾承想要去拉住她、想要讓她多陪自己一會兒,都隻能看到她留下的決絕背影。
他喚她,他叫她,卻隻能看到門口驟然亮起的燈光,和值班醫生或是值班護士驚訝的目光。
傅瑾承總是那個時候才知道,自己眼前的是幻覺。
可那樣也可以了。
他好累好累,他連呼吸都是累的,他感覺自己的靈魂和身體在被一片汪洋大海所吞噬,而他早已經提不起力氣去和海洋抗衡。
就這樣沉溺下去吧。
他想。
“你感覺還好嗎?”
面前傅瑾承的目光明顯有些不對,他像是在看着她,卻又不是在看着她。
那種目光帶着悲傷、帶着痛苦卻又帶着莫名的釋然和空洞,這令宋知念有些擔心。
她從床頭櫃上抽了張紙巾,一一将他鬓間的冷汗拂去。
就那麼一眼掃過,宋知念就看到,原本放在床頭櫃上的玻璃杯和藥品已經完全不見蹤影。
而那些東西的遭遇,或許就如同此時還躺在地面上的那個藥瓶一樣。
“傅瑾承?”
宋知念又呼喚了他幾聲,見他還是沒什麼反應,便收回手,将紙巾放在床頭,決定先去喊謝醫生進來看看。
她正準備起身,卻沒想到手腕被人突然拉住,那身後的一股力讓她壓到了床邊的護欄上。
“别走。”
他的聲音之中帶着沙啞和疲憊,她顧不得揉自己撞到的後腰,先彎腰去看他。
他像是剛剛從水中掙脫出來的溺水者一樣,剛剛擦完冷汗又冒了出來,但是神色卻清明了不少。
“你還難受嗎?”
他一直拉着她的手腕不放,宋知念隻得單手将護欄放了下來,坐回到了床邊的椅子上。
傅瑾承沒有回答,隻是盯着她,從頭開始看。
他看得很仔細,從頭到尾的,和剛剛的迷茫不同,此時他專注得令宋知念有些瑟縮。
“不是幻覺。”他突然認真地說。
“什麼?”宋知念有些沒聽清。
他卻沒有重複,隻是沖着她笑,笑着笑着,眼淚卻又從他的眼尾之處流下。
像是完全控制不住。
傅瑾承的情緒狀況明顯有問題。
宋知念大學選課的時候選過普通心理學,對一些基礎的情緒問題和情緒發展有一些了解,她本來單純地以為,傅瑾承的崩潰和情緒的變化,都是因為身體的原因。
可像傅瑾承現在這樣的情況,她在上課的時候也隻在老師說自己心理輔導的案例的時候提到過。
手抖、心慌、情緒無法控制乃至于現在的即使在落淚卻還是在笑的模樣,都令宋知念在封存的記憶之中漸漸撿起回憶。
這是……
宋知念猛然想起來了什麼,她安撫似的拍了拍傅瑾承的頭,拿出手機,飛快地找到一個聊天框,單手敲擊了幾個字,毫不猶豫地點擊發送。
随後,宋知念将手機丢到一邊,她幹脆坐到床頭邊,在傅瑾承流着淚的注視下,用手捂住傅瑾承的眼睛。
“沒事的,想哭就哭出來吧。”
宋知念有些不敢去想這三年他的經曆,他和三年前的他有很大的區别。
他的身體、他的精神都像是被重重地擊垮,卻又在這裡喘着氣流着淚痛苦地堅持着。
他沒有出聲,但是那些淚水順着她的掌心落下。
濕熱的,從她的指縫間争先恐後地湧出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傅瑾承的情緒所影響,宋知念也感覺自己的眼眶有些發酸。
她眨了眨眼,壓下了自己眼中的熱意。
放在被單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宋知念看到了謝醫生的回複。
他們剛剛在樓下加了微信,而id叫作謝黃堡的謝醫生給宋知念的答案卻是肯定的。
謝黃堡:是的。
謝黃堡:他有抑郁症狀。
心中的猜測得到了确定,宋知念卻隻感覺自己的胸口都有些酸澀感。
她輕輕哼着跑了調的曲子,等着他冷靜下來。
“我在你旁邊,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