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醫生推門進入的時候,病房之中近乎是完全的黑暗。
他下意識地低頭看門邊的垃圾桶。
黑色的垃圾袋中稀稀拉拉的沉澱着一些破碎的透明物品,合着屋外光亮的照射,那些玻璃折面在謝醫生的眼前散着五顔六色的光。
謝醫生認得碎片上面那些暗紋lego。
那是原本他們離開之前放在床頭櫃上的水杯。
而就在他們離開的這段時間内,原本完整的水杯卻成為令人難以辨清面貌的“屍體”碎片。
謝醫生退了一步,沒有進入病房内。
“怎麼了嗎?”被他擋在身後的宋知念有些不解。
“沒事。”
謝醫生的手撐在門邊,他微微側身,高大的身體将那垃圾桶嚴嚴實實地遮住。
“您先進,我待會兒就來。”
看謝醫生的動作,原本分明是打算和她一起進病房的。
面對宋知念有些疑惑的目光,謝醫生推了推眼鏡,輕聲解釋道:“我想起來傅總今天還有藥沒用,我要去護士台确認一下。”
“那您快去吧。”
宋知念不疑有他,這家康複醫院的口碑之所以會那麼好,就在于醫生和護士在對待病患的認真和仔細。
“好的,燈在你的左手邊,往前面走幾步就到了,燈按中間的按鍵就可以。”
謝醫生一邊小聲指揮着,一邊用自己的右腳尖小心翼翼地勾住門邊的垃圾桶。
他用了力氣,在宋知念進房間的那一刻快速将垃圾桶踢到了門外。
宋知念按照謝醫生的說法開了燈。
中間的燈是房間内的地腳燈,隻能讓人模模糊糊地看清房間的布局,以避開那些路中間的障礙物。
床簾拉得死死的,就連燈都這麼暗。
長期在這樣黑暗的環境之中,先不說能不能養好身體,光這麼躺幾天,就連心情都會受到影響。
宋知念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其他燈不開了嗎?”
“先不開了。”
謝醫生用餘光瞄了一下垃圾桶的位置,确認已經不會被宋知念看到後,這才解釋道:“他現在不喜歡太亮的環境。”
“那你們也不能這麼由着他長期待在黑暗裡。”宋知念的話語明顯帶了些責備的意思。
謝醫生沒有怎麼在意,他連連應聲賠着笑臉,卻反手關上了病房的門。
見房門合上,謝醫生臉上的笑意立刻消失了。
他确認了一下垃圾袋裡的碎片,這才看向一直坐在護士台後的值班護士。
“剛剛又犯病了?”
護士點點頭。
“唉。”謝醫生看向病房邊的姓名牌,喃喃道:
“我以為······”
在觀察宋知念的這幾天,傅瑾承的情緒一直都控制得很好,就連食欲都好了不少。
“要約心理科的陳醫生嗎?”值班護士問。
謝醫生點點頭,走到護士台邊,拿起其他病人的病曆,翻閱着叮囑道:“讓陳醫生明天早上有空的話過來看一下吧。”
·
順着地腳燈昏暗的燈光,宋知念小心翼翼地穿過了外間。
房間之中時不時傳來儀器的聲響,滴答滴答的,在這昏暗的環境之中更讓人心下不安。
宋知念踏進内間,呼喚道:
“傅——”
她才剛剛出來了一個音節,忽然,一個瓶子從她的身邊飛過,狠狠地砸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
宋知念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後退了幾步。
借着昏暗的燈光,她隻能看到病床上鼓起的被褥,和因為剛剛向她扔了瓶子而有些微微顫抖的手。
她有些後悔了。
早知道這樣,剛剛怎麼都要讓謝醫生和她一起進來。
他們已經分開了三年,這三年傅瑾承究竟遭遇了什麼、究竟經曆了什麼、究竟變成了什麼樣的人,她沒有一件事情是知道的,也根本無法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内辨别清楚。
宋知念清晰地知道,她根本不了解現在的他。
既然這樣。
“那……”
宋知念用手扶着牆,咬了咬自己的下唇。
“傅瑾承,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她轉了身,打算離開病房,卻聽到黑暗中傳來了不屬于儀器的喘息聲。
伴随着那喘氣的聲音,她聽到了傅瑾承近乎哀求的話語。
“求求你,别走……”
宋知念猛然回頭。
他的語調之中帶着濃濃的悲傷,是宋知念聽不懂的悲傷。
“我知道是幻覺,但是……”
剛剛還在顫抖的手此時已經死死地抓住了床邊的欄杆,手指關節因為用力緊繃得發白。
“念念,求求你,陪我待一會兒。”
他想要起身拉住她,但是即使再怎麼努力,他也隻能用手臂撐起自己的上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