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瑾承,你别吓我。”
宋知念俯身在輪椅邊,就連聲音中都染上了哭腔。
他的腳已經是掙脫了輪椅的束縛,從踏闆上落下,那一陣痙攣又還沒有結束,腿一抽一抽的,足尖時不時軟塌塌地觸到地面,卻又喚起神經更加強烈的抵觸。
宋知念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她隻能在慌亂中執起傅瑾承的手,順着他剛剛揪着心口的動作撫着。
他咳得連話都有些說不出來,一聲“我沒事”愣生生地變成了破碎的音節。
“你在說什麼?”
宋知念有些聽不清他的話語,她的目光四下尋找,看到了站在吧台後呆愣的高雅琴和董語。
從宋知念的喊的第一聲的時候,高雅琴和董語就已經意識到了不對。
可等到她們從吧台後面跑出來,不知道是被驚的還是被吓得,隻能傻傻地待在原地看着這一幕的發生,連腿都像是灌了千斤重。
傅瑾承幾乎已經是癱在了輪椅上,因為身軀的劇烈移動,他的頭已經從輪椅的靠枕上垂下,一隻手被宋知念拉着,一隻手無力地蜷縮着。
那張毯子像是他的遮羞布,現在這張毯子從他的身上滑下的時候,就如同揭開了他最不堪的一面。
渾身的疼痛碾過他的身軀,已經分不清是生理的疼痛,還是心理的痛楚。
“念念······别管我。”傅瑾承蓄了些力氣,努力擡起些眼,貪婪地看着眼前的宋知念。
他想,這也許是他最後一次能夠這麼近距離地見到她了。
她身上萦繞着檀木的留香,紗簾裹挾着落地燈的光,朦胧的覆于她的側臉,但他的視線模糊到隻能看清那是一片的瑩白,他能看到她的紅唇上下開合着,像是在對他說着些什麼。
但是他聽不清,也沒有更多的力氣像以前一樣可以随時回答她的那些提問。
“傅瑾承,你先别說話了。”宋知念的貝齒咬着下唇,極力地抑制着自己的顫抖。
他能聽到她喊他的名字,他的眸光清醒了一瞬,卻在下一刻感受到了她指間冰冷的寶石觸感。
傅瑾承的手顫了顫。
她已經訂婚了。
那指尖的冰冷像是藤蔓一樣,絲絲地順着他的血管湧入了他的胸膛,将他的心髒緊緊地纏繞起來,交纏在一起。
“念念,你走吧·····”
他推了推她的手,想要從藤蔓中掙紮而出,但因為無力的緣故,卻隻能被那帶着荊棘的藤蔓越紮越深。
掌心中的溫度越發的冰涼,令宋知念感到心中又驚又慌。
她對還在傻愣愣的董語快速吩咐道:“小語,快去後面的車上喊人。”
轉而她看向高雅琴,急切道:“雅琴姐,麻煩幫我去倒杯水。”
宋知念不知道傅瑾承發生了什麼,但是以她對傅家的了解,在這樣的身體情況下,他們是不會同意傅瑾承獨自一個人出門的。
可是為什麼,都這樣了他還要來找她?他又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無數淩亂的思緒在她的腦海之内飄過,但她卻來不及去理清這些混亂的想法。
宋知念隻能下意識地緊握着傅瑾承的手。
她的掌心之中因為緊張,已經冒出了絲絲的汗意。
宋知念的話讓高雅琴和董語瞬間有了主心骨。
她們對視一眼,兵分兩路,一個沖出後門去喊人,一個跑到吧台倒水。
高雅琴先是倒了滿杯冰水,想想不對,隻能混雜着參點滾燙的熱水,卻又覺得不對,一時間手忙腳亂的竟然連杯水都不知道該怎麼倒。
好在,董語喊來的醫生也已經及時地沖進了店内。
謝醫生隻看了一眼,便讓跟着他一起進來的人趕快去車上拿了便捷吸氧的氧氣袋。
随即他快步走到傅瑾承的面前蹲下,用手在輪椅的控制台上點了點,将椅背的角度調低了些。
而宋知念早在謝醫生蹲下的時候就已經僵硬地起了身,站在輪椅旁。
謝醫生擡眼看了眼站在一邊的宋知念,毫不客氣地指揮着她:
“小宋是吧,我是謝醫生。你扶一下他,讓他把腦袋靠回到靠枕上,他應該有點脫力。”
宋知念來不及細思謝醫生怎麼會知道她的名字,隻有學生時代殘留的行動力讓她迅速回了句好的。
傅瑾承确實已經沒有什麼力氣了,宋知念兩隻手捧起他的臉,讓他順着椅背的角度靠到身後的頭枕和頸枕上。
他的面龐其實比她看到的還要更加的削瘦,薄薄的一層皮肉包裹着鋒利的下颌線,指尖輕觸上去,還能感到他鬓間流下的冷汗。
他虛弱到讓她不敢多碰,确認他的上半身的穩定後,宋知念就匆匆松了手。
而謝醫生已經趁這個時候熟練地将束縛在傅瑾承的兩條腿上的固定帶解開,給他一點點放松腿部的肌肉張力。
等到他的抽搐漸漸緩解,謝醫生再将他的腳放置到踏闆上,重新固定好。
因為角度的原因,宋知念就隻能看着謝醫生像是擺弄着一個物品一樣,給傅瑾承的腿調整着姿勢。
他的動作不算粗暴,卻也不能稱上一句輕柔。
更像是什麼呢?
更像是一個桌腿顫抖着倒在了地上。
她想讓别人來修好這條桌腿,但旁人已經習慣了這條桌腿的殘缺,他們将它扶了起來,繼續墊在桌子下使用。
宋知念有些感到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