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仲的“休整”命令,如同一道無形的壁壘,将凜暫時困在了玄字院這方寸之地。查閱卷宗的權限被收回,外出行動的自由被限制,甚至連通過張文吏獲取外部信息的渠道,似乎都變得不再那麼順暢。沈仲的意圖很明顯——将她這顆不安分的棋子暫時按住,或許是在等待某個時機,或許是在暗中進行着更深的布局。
凜并未表現出任何焦躁或不滿。她依舊每日待在房間或院子裡,時而“調息養傷”,時而翻閱一些從穆雍書房帶來的、相對普通的地理雜記,将一個安分守己、靜待命令的下屬形象扮演得淋漓盡緻。甚至連那盞可疑的油燈,她也再未過多關注,仿佛已經完全接受了被監視的“常态”。
但平靜的表面下,是暗流湧動的思緒和決心。她知道,坐以待斃絕非出路。沈仲的算計深不可測,誰也不知道他下一步會落下怎樣的棋子。她必須主動出擊,打破僵局,為自己争取更多的信息和主動權。
而目前,唯一可能成為突破口,也最危險的那個點,就是她的那位“同僚”——孤。
經過幾日的觀察,凜發現孤的行蹤也變得有些“規律”。他每日大部分時間都待在自己的房間裡,偶爾會外出很短一段時間,似乎是在執行沈仲交代的“追查城内線索”的任務,但具體去了哪裡,做了什麼,無人知曉。他對凜的态度依舊冰冷疏離,兩人幾乎沒有任何主動的交流。
但凜能感覺到,孤也在暗中觀察着她。那種冰冷的、仿佛無處不在的審視目光,并未因為沈仲的“休整”命令而消失。
時機,差不多成熟了。
這天傍晚,凜看到孤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從外面潛回玄字院,直接回了房間。她稍作等待,估摸着他安頓下來後,才緩緩起身,走到了孤的房門前。
她沒有敲門,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将自身的氣息調整到一種介于警惕與平靜之間的微妙狀态。
片刻之後,房門無聲地打開了。
孤依舊是那副冰山表情,站在門内,目光沉靜地看着她,似乎早已料到她會來。
“有事?”他的聲音依舊平直,聽不出情緒。
“有些事情,想向孤校尉請教。”凜的聲音沙啞,目光同樣平靜地回望着他,“關于……穆雍長老的案子。”
孤沒有立刻回答,隻是側身讓開門口的位置,示意她進去。
凜毫不猶豫地邁步而入。孤的房間,比她的更加簡潔,甚至可以說是…空曠。除了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幾乎沒有任何多餘的物品。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淡淡的、類似于雪松或某種寒性草藥的冷冽氣息,與他本人的氣質如出一轍。
桌子上,随意地放着幾份卷宗,似乎是他帶回來的工作資料。凜的目光快速掃過,并未發現什麼特别之處。
“坐。”孤指了指椅子,自己則走到桌邊,并未坐下。
凜依言坐下,開門見山:“孤校尉,你之前提及,穆雍長老的死,可能與他試圖研究、利用甚至…對抗枯骨教的某種力量有關。我想知道,關于枯骨教,你具體了解多少?特别是…關于他們的某些特殊信物或儀式?”
她決定不再拐彎抹角。既然雙方都在互相試探,不如直接抛出一些對方可能感興趣、又與當前局面相關的“誘餌”,看看能釣出什麼。她相信,孤對枯骨教的了解,絕非表面那麼簡單。
孤聽到“枯骨教”三個字,那雙冰冷的眸子裡似乎閃過一絲極其細微的波瀾,快得如同錯覺。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枯骨教…一個早已被認為滅亡的邪惡宗門。擅長操控死靈,研究靈魂禁術,追求扭曲的永生。他們的力量體系,與燼墟主流的燼毒修煉截然不同,更加陰邪,也更加…難以預測。”
他的回答很官方,很“标準”,與玄天司檔案中對枯骨教的描述基本一緻。
“那…比如這種東西呢?”凜的動作看似随意,實則充滿了試探。她緩緩攤開手掌,掌心之中,赫然躺着那枚冰冷邪異的…“燃骨令”!
在房間内略顯昏暗的光線下,令牌上那火焰骷髅頭的圖案仿佛活了過來,散發出令人不安的邪氣。
孤的目光瞬間凝固在了那枚令牌之上!他的身體,幾不可查地繃緊了!那雙冰冷的眸子裡,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難以置信的震驚、刻骨的憎恨,以及…一絲隐藏極深的痛苦與掙紮?!
凜的心髒猛地一跳!她賭對了!孤果然認識這枚令牌!而且反應如此劇烈!這枚燃骨令,對他而言,恐怕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信物!
“你…從哪裡得來的?!”孤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難以壓抑的波動,甚至…一絲殺意?!
“黑幡街,紅塵客棧。”凜平靜地回答,目光毫不畏懼地迎上孤的視線,“孤校尉‘不小心’掉在我這裡的。”她故意點破了令牌的真實來曆,将皮球踢了回去。
孤的眼神劇烈地閃爍了幾下,周身的寒氣幾乎要凝結成冰!他死死地盯着凜,似乎在判斷她話語的真假,也在權衡着下一步的行動。
空氣仿佛凝固了。凜甚至能聽到自己心髒劇烈跳動的聲音。她知道,這是最關鍵的時刻。如果孤選擇動手滅口,以她現在的狀态,恐怕很難抵擋。
但出乎意料的是,片刻之後,孤身上的殺意緩緩收斂了。他眼中的震驚和憎恨也漸漸被一種更加深沉的疲憊和…無奈所取代。
他緩緩地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做出了某種艱難的決定。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眼神恢複了之前的冰冷,但似乎…多了一絲别樣的東西。
“看來…你比我想象的…知道得更多。”孤的聲音恢複了平穩,但仔細聽,卻能聽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也…更有膽量。”
他沒有否認令牌是他盜取的,也沒有解釋原因。
“這枚‘燃骨令’,确實是開啟某些枯骨教秘密據點或遺迹的‘鑰匙’之一。”孤看着凜手中的令牌,緩緩說道,“但它本身也蘊含着極其邪惡的詛咒和監視印記。你把它帶在身上,如同在黑暗中點燃了一支蠟燭,随時可能引來…噬人的餓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