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果真善變,昨天還是大晴天,過了一個晚上,雨又稀裡嘩啦的下了起來。
雨疾風驟。
雨水濺到青瓦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水面上,漣漪不斷。
葉山跟着時命一起,冒着雨,手上舉着茅草,一路跑到了漠王府的竈房内。
她本想用倉庫裡的布傘,但時命說了,那是專門給拓跋漠或是其他貴客用的。奴隸擅自使用,便是逾距犯上,是要挨鞭子的。
一直到現在,葉山也無法理解。為什麼古代人那麼熱衷于樹立權威?
連一把小小的破傘也要分出個高低貴賤。
好不容易,冒着雨,一路跑到了竈房。
一進竈房,由于正是午膳的飯點,裡面擠滿了來拿飯的奴隸們,亂糟糟一片。
她們在竈房内張望着,目光搜尋着所有廚娘。
隻見竈房内所有的廚娘,都在忙自己的活計。看完一圈後,的确看到了一個在發放窩窩頭的廚娘。
葉山轉過頭,湊近時命右耳,“那個是徐嬸嗎?”
時命搖搖頭,臉色凝重。
得到否定的答案後,葉山心中如有重石壓着。
那廚娘莫非……死了嗎?但看這裡的人,人人神色如常,也不像是有人剛死的樣子。
恰巧這時,負責發放窩窩頭的廚娘喊起話來,“你們倆!是不是馬奴?”
葉山點頭,連忙拉着時命湊過去。
“來得晚了,隻有三個了。”
那廚娘遞過窩窩頭。
聞言,葉山踮起腳尖,望向裝窩窩頭的籃子。
隻見那籃子裡,明明還有十來個窩窩頭。
怎麼可能會不夠?
那廚娘聽葉山還敢反駁她,一下來勁了,“嘿,你個小丫頭片子,還敢頂嘴?”
她說着,手一松,三個窩窩頭瞬間掉落到地上。
“我可告訴你,就這三個!愛吃不吃!”
時命拉過葉山,撿過地上的饅頭,對着态度惡劣的廚娘陪着笑。
廚娘見時命是個識趣的,就也沒再過多為難。聽她在打聽徐嬸徐廚娘,冷笑一聲,“死啦!她倒是輕松了,連累我,得來幹她的髒活。給你們這些刁奴派食。”
聽到這話,葉山雖做了心理預期,但仍感到不可思議、無法置信!死了?徐廚娘死了?
她皺起眉頭,扭頭看向時命。
比起葉山,時命鎮定許多。好像她一早便預料到了徐廚娘的結局。
她隻淡淡道,“阿禾,我們先回馬棚,再另想辦法。”
語調中帶着幾分寬慰。
葉山點了點頭。
竈房内,人聲嘈雜。
奴隸們叽叽喳喳,紛紛讨要塊頭更大的窩窩頭。
廚娘們一邊幹着自己的活,一邊說着家長裡短。無非是這府裡誰誰誰的女兒又和誰誰誰的兒子湊成了一對。
誰誰誰又攀上了是納主管的大腿。
徐廚娘死了,對她們而言,就好像風過一般,絲毫沒留下痕迹。
胃酸向上湧動,葉山皺緊眉頭,忽然感覺有些想吐。
但她強忍惡心,擠過在那拿窩窩頭的奴隸,踮起腳尖徑直從籃子裡随手拿了一個。
衆人皆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望向她。
就連廚娘們,也紛紛停下議論,一臉詫異。
“這個是我應得的。”
她說着,一雙眼直勾勾盯着廚娘看。那雙眼像一把利劍似的,直戳進廚娘的心裡。
“你若再敢克扣我們的口糧,我跟你沒完。”
葉山說完,拉着時命,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竈房。
廚娘們紛紛愣在原地,鴉雀無聲。
許久後,這才聽見一個年紀較大的廚娘顫聲道,“我想起來了,這丫頭是夏念禾!”
“是她!性子怎麼變得如此怪異?”
衆人紛紛讨論起來,葉山的行為自然是她對廚娘的挑釁。但反正招惹的不是自己,她們今日的談資總算有着落了。
角落裡,剛剛的廚娘卻是臉色怨毒。
屋外,雨下得更大更猛烈了。
彷佛在瘋狂清洗這個世界,要洗掉世上所有的肮髒與醜陋。
離馬場還有幾百米的時候,都能聽到雨水濺到青瓦上、草地上的、樹葉上的聲音。
伴随着聲音一起的,還有笑笑馬的啼叫聲。
聽到這聲音,葉山沉重的心情忽然緩和許多。
回到養馬場,兩人掃掉身上的水,又立刻為所有的馬換上兩鬥精米。
笑笑馬一見到葉山,便迫不及待地往她身上拱。那姿态那動作,像個撒嬌的小孩,用盡全心意對着你說,“你可算回來了,我想死你了。”
葉山摸了摸笑笑馬,這才趕回到倉庫内吃起午飯。
一進倉庫,時命早已在那等着她了。
隻見時命身子站得筆挺,神色嚴肅。
“阿禾,你不能再樹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