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太久,他便主動開口了,語氣中帶有些許艱澀:“那池子裡的都是我們村子裡的人。”
村長說的并不多,但其中的黑暗卻是紅蓮島四人聞所未聞的。
百年之前,滄溪村獻上滄海月明珠得了官府的青眼,因此帶着村人過上了好日子。而後,又被要求每年上貢一顆,可他們隻是漁村中的小小凡人,又如何能夠去獵殺一個螺妖呢?
百年之前的那個村長得了人指點,派出村中的妙齡女子,專門到人面螺出沒的地方端點,以誘騙的手段将從海中浮頭的螺妖帶回村中,再使計将螺妖的内丹取出來。
彼時,人面螺一族族長失蹤,族中亂做一團,大半青年螺失蹤竟無人發覺,讓滄溪村得手了。
直到三十年前,人面螺一族的長老終于發現派出去尋找族長的小輩幾乎有去無回,覺得事情大條了,把外面的螺都召了回來,不在讓他們出門。
滄溪村那年錯過了上貢,因此被官府斥責。
那時候,這個村長已經上位了,他是上任村長的兒子,心智手段比他父親更狠。他曾聽過父親說過的以血養珠的事情,心想既然無法獲得,那為何不自己創造。
于是便派人出去尋訪當年提出以血造珠的修道之人,同時也派人去拐騙新的人面螺。
不得不說,滄溪村是有點子運氣在身的,人和螺都被他們找到了。
那修士在這個山洞布了鎖妖台,又在台上布了困陣削弱螺妖的法力,使他逃不出去,用他的血養珠。
但螺妖隻有一個,但一顆珠子需要血液一年不停蘊養,這可如何是好?
那道人又提出了可以用凡人的血液稀釋螺血,也能達到同樣的效果。
“起初我也是猶豫的,螺妖非我族類,殺了便殺了,但人血我是萬萬不敢的。”老村長頓了頓“可是官府的要求我不敢違抗啊,我們村子一百多戶,總不能死在我的手中。”
李榆臉上沒有絲毫動容:“後來呢?”
“後來啊,”老村長神色帶着些許不易察覺的懊悔,語調變得急促起來,“後來官府逼得太緊了,迫于無奈,我隻能同意了,但是一開始我沒有動我們村的人,我隻是.....我隻是在村外找了些孤兒和乞丐......”
村長的聲音低了下去。
但李榆幾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深海危險,他們不敢下海采珠,于是便用人面螺的内丹代替,不舍得用自己村人,便到外面去坑騙無辜之人來送死。
這裡的人心何其殘忍,何其兇惡!
想必騙不到外村之人後,便會對自己人動手了吧。
思及此,李榆眉間蹙了蹙,問道:“那你的小孫女是真是假?”這個小孫女是李榆剛進村時,村長提及的他那被妖怪抓走的六歲孫女。
老村長轉過臉,像是有點不情願回答一樣。可是看到螺妖手上不停變換形态的黑霧,又不敢不說,隻是說起來支支吾吾:“小孫女是真的......她......也在那個池子裡。”
聞言,幾人猛地一擡頭,臉上都是來不及收斂的驚愕。人面螺像是早有預料,臉上依然一副淡漠的樣子。
初出茅廬的幾人都是頭一次見到為了一顆破珠子把自己血親殺了的人,一時間不知該作出何種表情。
其中江和玉的反應最大,他喉結不自覺滾動,像是突然失語,許久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是說......你把你的親孫女扔到血池裡放血了?”
螺妖在一旁虎視眈眈,容不得欺騙。老村長閉上眼,緩緩點了點頭。
“唰”的一聲,江和玉手中的劍發出一聲清越的劍鳴,雪白的劍光照在老村長溝壑的臉上。
這張初見時慈眉善目的臉,如今看來竟然比極北之地封印的惡魔還要可怖。
江和玉身形一動,手中劍便要往出村長方向刺去。
李榆像是早有預料般,用飛塵劍鞘一擋,攔住了江和玉的劍勢,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對于這個堪比惡魔的村子,李榆同樣覺得不适,但由于他從小身處的環境,反應沒有江和玉這般大,尚能保持理智攔下江和玉。
江和玉也明白,事情其實還未明朗,三十年間,日夜不斷的新鮮血液,這個血池裡所見的屍體隻是冰山一角,那些無辜之人的屍體摞起來恐怕能造出一座真正的“屍山”。
而滄溪村人就踩在一具具屍骸堆積而成的台階上,摘下屬于他們的富貴。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李榆手中的飛塵劍出鞘,“你身後的高人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