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不是死了嗎?”
人面螺的聲音輕柔,像是反問又像是回答。他身上縛着的鎖妖鍊已經盡數斷了,再無能困住他之物。
他腳下輕盈,一步一步走下台階,螺妖破爛的紅衣随動作擺動,光影明滅之間,那半張恐怖的臉宛如地獄上來的可怖惡鬼。
還沒等李榆動作,滄溪村三人便崩潰大叫起來,“快!快把他殺了!”
他們見眼前幾人沒有反應,顧不得身上被綁縛,頂着越動綁的越緊的痛苦,膝行靠近李榆,哀求道:“小仙長,我錯了,不該威脅您,求您救救我們!他是惡妖,求你們滅掉他,我們隻是怕他跑掉,才放下了鐵栅欄攔着的,不是故意傷害你們的啊。”
李榆看着底下哀求的老叟,又想到圓台背後的屍山血海,臉上絲毫沒有動容。
說來也奇怪,滄溪村之人對妖怪恐懼萬分,卻對李榆幾人心存輕視。
“事到如今,你嘴裡還是一句實話都沒有。”李榆搖搖頭,用眼神示意江和玉與陸襄,帶着他們走到一邊,對螺妖道:“交給你了。”
“你們是一夥的?!”滄溪村三人大叫出聲,仿佛見鬼了一樣。
螺妖向李榆點點頭,低頭看着村長三人。
他與村長之間的距離極近,村長甚至能感受到妖怪呼吸吐息之間的熱氣,他驚恐地往後退,可是他忘了,身上的法咒緊緊束縛着他,他已經退伍可退了,隻能眼睜睜看着妖怪越湊越近,黏膩渾濁的氣息如水蛭般吸附在他身上,使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就在他幾乎要閉上眼等死之際,那恐怖的妖怪終于退開了,劫後餘生般,大口大口地吸着氣,此前精光爍爍的眼睛布滿了疲态。
孫大和孫二兩人縮在背後,大氣不敢出。
仿佛戲耍般,見老村長喘勻了氣,那妖怪指尖上凝出一團黑色的霧,那霧在妖怪的指尖變換形态,竟是幻化出了滄溪村三人的面貌。
還沒等妖怪将黑霧打入村長的身上,孫二便率先撐不住了,他尖叫一聲,臉上涕泗橫流,身下緩緩流出一灘刺鼻的黃色液體,全然沒有李榆與他初見時的斯文樣子。
螺妖嫌棄地用手在鼻尖扇了扇,指尖的黑霧幻化成孫二的樣子,慢慢湊近他。
孫二不停地用腿蹭着地面,想遠離螺妖,卻被法咒釘在原地,絲毫動彈不得。
就在螺妖忍不住要動手的前一瞬,孫二閉上眼睛,大喊道:“我說!”螺妖手上的黑霧,在他眼前險險停住,随後消散在空中。
孫二後背濕了一大片,和村長一樣不住地大口喘氣,臉上恐懼和忌憚交織,最終化作逃過一劫的慶幸。
李榆與江和玉站在圓台上看着螺妖戲耍滄溪村三人的動作,心中的疑窦越發大,隻是此刻并不是問話的時候,二人隻好忍下,靜靜旁觀。
螺妖退後一步,往後一躍,坐在圓台邊緣,向李榆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問話。
迄今為止,這一切都是李榆他們與螺妖商量的結果。滄溪村三人放下鐵栅欄就走了,那機關精緻,蠻力破解不得,隻能從外面打開。再者,山洞裡的屍山血池太過驚人駭聞,必須處理了。
因此李榆想了個主意,由螺妖配合,假裝戰敗而死,将滄溪村三人騙進來,甕中抓鼈。
結果甚至比期望的要好,螺妖三言兩語便吓得人張開了嘴。
李榆面無表情地盯着孫二,道:“将事情一五一十說出來,不要漏。”
話剛落,螺妖指尖黑霧一凝,似警告似威懾。
孫二在黑霧凝結的瞬間,身體一縮 ,歇了避重就輕的想法,一五一十将前因後果說了出來。
在孫二的說法裡,少了人面螺族長抵抗風暴那部分經曆,略去他賣慘的那些“迫不得已”之外,其他說法與螺妖所說大差不差。
不過——
“你還沒說着屍山血池是從何時建的,裡面的屍體又從何而來。”
李榆沒忽略滄溪村三人第二次進山洞時所說的“高人”,他直覺血池與那所謂的高人有關。隻是,一個想到用人的鮮血制造滄海月明珠的人,會是一個好人嗎?
孫二頂着李榆冷漠的眼神,瑟縮了一下,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不敢直面問題。
“唉......”一旁的老村長長歎了口氣,道:“我來說吧,他們知道得少。”語氣充滿了滄桑。
李榆的目光這才轉向他,他臉上的溝壑加深了點,竟是在短時間内生生老了十歲的樣子。
見他不說,李榆也不催他,隻由站改為單膝蹲,依然是俯視的姿态。其餘人則和螺妖一樣,在圓台邊緣坐下,小小山洞裡呈現了一副三堂會審的架勢。
老村長心知大勢已去,若不能給出點有用的東西怕是不能善了,他心中暗暗歎了口氣,隻能怪自己以前太過輕易得手,放松了警覺,用凡人的手段對付修道之人,終是被雁啄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