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剛剛開始的掃盲課趙香梅還算得心應手,到了第二第三周就感覺到吃力了。老師們拿着機械加工手冊來給他們上課,各種“切削”、“磨削”、“加工”、“熔煉”等拗口又不常用的學習内容出現了,面對學生的質疑,老師們也是大手一揮:“作為工人當然是從你們最可能用得到的工作詞語開始學習啦。”
覺得這個記不住了?沒關系換換腦子來背99乘法表吧,忘記你打算盤的口訣吧,來用新公式。
衆人苦不堪言,根本沒有空想什麼有的沒的,晚上認字白天還要抽空練習,恨不得邊吃飯邊學習,趙香梅的工位和家裡到處都貼滿了紙條,走到哪看到哪。
唐鐘芳拎起保溫壺就看到上面貼了個“水壺”的字條,轉身一看房間貼滿了一溜的“茶幾”、“沙發”、“電視機”,她佩服起女兒學習的努力。既然孩子這麼努力了,自己當媽的也不能拖後腿不是,轉身招呼起了娃:“豔芳啊,你姐姐現在忙的要緊,明天你和我去買年貨吧。”
“好啊,”嬌俏的小女兒立馬過來當貼心小棉襖,“今年過年的開支夠了嗎?”
一提起這個唐鐘芳整個人喜上眉梢,她拿過自己的手提包打開給女兒看了一眼,引的趙豔芳驚訝的捂住了嘴,美婦人得意洋洋開口說:“這有什麼,這還不算你丁叔叔的年終獎呢。這次年貨随你們買,我還要給你姐姐的大領導多準備一些拿得出手的禮品才行。”
高興的趙豔芳還沒開心多久,一件糟心事浮上心頭,她笑意漸收:“媽媽,丁叔叔……是不是要在我們家過年?”
唐鐘芳攏起笑意,心疼的摸摸女兒的頭發,“不要太抵觸他,你丁叔叔是個好人,而且他肯定會給你們發大紅包的呀。”
少女微笑不語,隻是輕輕把這事帶過去。
81年的春節就要來臨,南方的潮濕陰冷也到達了一個巅峰,凍雨化成刀片從人類的鼻腔鑽入刺人心脾,帶着骨刺的寒風迫不及待的從衣服領口袖口殺進殺出,小年夜過後各個工廠企業都不由松懈了幾分,人人放下一年的疲倦隻想安靜的過個肥年。
掃盲班的人除外。
農曆27本是周日休息的時候,正好被當做掃盲班的初級結業考核日。考的好了喜提半個月小寒假回家開開心心,考不好了沒事拿着海量作業回家一路惡補到大年初十還有一次補考。
冬天天色到了晚上六點就基本全黑了,趙香梅還沒走到教室,就看見好幾個人在走廊上對着一個東西進行跪拜。日漸熟悉的大家看到她連忙招呼一起,卷發少女走近一看,貼牆上的居然是個老舊海報,上面端坐一個男神仙,旁邊寫着“文曲星君”四字。
卷發少女頓時哽住,好奇問:“這又是什麼?”
“這可是我家留下的寶貝,”一名同學小心翼翼守在一旁不給人亂摸畫像,“文曲星君,管考試的,你要拜一下嗎?”
趙香梅想了想,反正不花錢,拜就拜吧。給她拜完擡頭一看,氣急敗壞的張老師已經出現在走廊盡頭,像趕老母雞一樣沖過來咯咯叫到:“你們這些!白認字讀書了!”
衆人一哄而散。
閉卷考試準時開始,試卷分為正反兩面,一面語文題包含選擇題、填空題和十字内造句,背面為數學計算題考核簡單的加減乘除。
老學生們緊張的開始考試,每個人都覺得手指在冰冷的教室内僵的可怕,95分的及格線是懸在大家頭上的一把刀!
開考三十分鐘後,突然天空傳來一聲巨響,轟隆隆的春雨來了!
監考的張老師走到窗前,看着這一場春雨傾盆而下緩解了幹旱很久的秋冬季,不由小聲感慨一番春雨貴如油啊。
在他背過身的那十秒鐘,後面的學生早就抓緊機會交換答案了。
趙香梅在考桌前倒吸一口涼氣,她在填空題寫了個“镙釘”但總感覺不太對,連日的複習和背誦讓她記憶有點模糊,正在猶豫不決中,一個熟悉的身影路過她的旁邊,來人停下來看了兩眼,快速在桌面上寫了個“蟲”。
少女恍然大悟,把正确“螺釘”填了上去。剛剛修正完試卷,站窗前欣賞雨景長達半分鐘的張老師清清嗓子轉身宣布考試結束,小高老師立刻把大家的試卷收上來,現場打分和宣布名次。
結局自然是幾人歡喜幾人憂,好歹可以先回家過年了,大家互相恭賀和寬慰,約定年後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