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找你之前的工作還沒有現在排得那麼多,所以還能坐馬車來,在路上多翻看研究資料之類的,一個人安靜待會……但這之後大概這種清閑的日子不會這麼多了。”
莉缇娅這話聽得澤菲爾都有些頭大,但眼前的人卻沒有流露出一絲不耐,讓她從心底裡升起一絲敬意。
莉缇娅帶來的東西比較少,沒一會兒就收拾好了。當她拎着行李準備出門時,澤菲爾才問:“你這樣是準備直接用瞬移咒回聖都嗎?”
“嗯,後會有期。”
澤菲爾望着她的背影,張了張口,最後也還是淡淡答道:“嗯,再見。”
聽到這個回答後,莉缇娅往後瞥了一眼那靠在牆邊的身影,罕見的歎了口氣,呼出的白氣好像給她的側臉蓋上一層白紗。
“你真的……不考慮和我一起回聖都嗎?那個咒語我用了很長時間都沒有破譯成功,而你……” 莉缇娅語氣很是遲疑,她思考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以你的能力,魔法研究或許可以做得,比我還要好……也說不定……”
莉缇娅這話說得續續斷斷,聲音也越來越小。但澤菲爾還是聽得很清楚,她心中不免驚訝。因為以她以前對莉缇娅的印象來說,莉缇娅當然是不可能這樣承認别人領先于她的。
“咳咳咳……”澤菲爾不自然地咳嗽了幾聲,良久後,她還是答道:“不了,我還是想留在這裡,這樣的生活更合适我。”
澤菲爾笑了笑,對上莉缇娅那雙望向自己的眼睛。聽澤菲爾怎麼說莉缇娅也不再挽留,嗯了一聲就頭也不回地出了門,一陣瞬移咒的白光之後莉缇娅便消失在澤菲爾視野中。
自那次離别後,她們二人許久未見,這樣大概過去了十幾年。有時澤菲爾也會偶爾想起她們相處的那段平淡的日子,然後便釋然的笑笑。她依舊關注着《魔法奇報》上關于破譯古書咒語的内容,會了解莉缇娅最近的研究。
讓她沒想到的是莉缇娅竟然是以自己的名義發表那個治愈術陣的研究報告的。不過仔細想想也是,以莉缇娅的行事作風來看,她不是那種會獨占名頭的人。
因此還有些記者找上門來采訪澤菲爾,但無一例外都被她拒絕了,漸漸的也就沒有那麼多人來采訪她了,不過隔三差五還是會收到報社的邀請。
聖洛斯災後重建第100年
時間終究還是在澤菲爾身上留下痕迹,不是面容的衰老,而是身體的乏力和五感的流失。這是她們魔女生命流逝至死去必然會發生的,如果不是那場浩劫澤菲爾或許會活得更久。
一個平常的傍晚,澤菲爾正在花圃裡打理着花。她轉頭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她身後,一開始她并沒有認出是誰。直到莉缇娅漸漸走近她。
澤菲兒和當初那次重逢一樣,一開始是愣住的,好一會兒後才問:“這次又是什麼魔咒?”
莉缇娅不答隻是走到她身旁,指了指那些花反問道:“你需要我幫忙嗎?”
澤菲爾搖搖頭,“我很快就處理完了……”,她餘光瞟了眼莉缇娅,笑道:“看來是終于閑下來了呀。”
等澤菲爾處理完她的花圃後,和莉缇娅坐在一起談天後才知其實莉缇娅并沒有閑下來,而是申請休了兩天假。在那之後她還有一堆公務要處理,而且她确實最近也面臨着一個難以破譯的咒語。
“一個攻擊魔法?那需要我幫忙嗎?”,澤菲爾喝了一口茶,眼神停在莉缇娅身上。
“你要什麼報酬?”這次莉缇娅又是沒有直接。
紅發魔女卻一改往常,搖了搖頭說:“不用什麼報酬。”
好像就是打這之後,二人的交集慢慢變多了起來。這些年間她們見得也不多。
酒突然噴湧,琥珀色酒液凝成一朵朵小花散開。蘿拉問正盯着店鋪招牌發呆的我, “要進去看看嗎?”
我點點頭,蘿拉拉着我走進店門。我們避開正在吵架的肉桂棒與肉豆蔻——這兩味香料化成的小人兒騎着研磨器在櫃台沖鋒。
我和蘿拉在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兩個骨瓷杯向我們這飄來,“是今天提供的'聖誕特調'哦,聽說每個人喝到的味道都是不一樣的,可以喝到代表自己心情的飲品。你快嘗嘗。”,蘿拉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我雙手捧着那比我臉還大些的骨瓷杯,抿了一口裡面的飲品。
草莓氣泡水的味道在舌尖散開,後調是有點酸的葡萄味,還有些淡淡的玫瑰花香氣味。
蘿拉也喝來一口她杯裡的飲料,然後迫不及待的問: “好喝!你那杯怎麼樣?”看我正發呆,她戳了戳我的臉頰。我反應過來,露出一個笑容 “嗯,很好喝!” 我們後來還去了很多地方,最後我和蘿拉到了阿爾維斯港的碼頭。
那些彩繪着神秘符文的小船,在霧中若隐若現,仿若來自夢境。船身由特殊的附魔木材打造,散發着點點亮光,在平靜的水面上輕輕滑行,幾乎不激起一絲漣漪。碼頭上形形色色的商販、精靈、獸人……絡繹不絕。 蘿拉看着來來往往的船隻,眼中滿是豔羨,“我也想去遠航旅行,你說會不會遇到傳說中的巨龍呢?”
巨龍?我跟蘿拉說,如果想遇到傳說中的巨龍那要去到很遠很遠的地方才行。
蘿拉好像沒聽見似的,笑嘻嘻的跟我說,以後要和我一起去更遠的地方玩。
我沒說話,隻是點點頭。但心裡卻清楚,這是不可能的。
蘿拉好像感覺到我興緻不高,做着鬼臉,想逗我開心,被凍得有些發紅手指滑稽的扯着臉,眼睛不停的眨動着。
最終我還是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不知什麼時候,天上又開始了魔法煙花秀,滿天的星火彙集變成一個五芒星的模樣,然後又散作片片潔白的雪花。
我忽然想起那句我沒能聽清的話。我問蘿拉,那時她究竟要說什麼。
她的笑容溫暖燦爛,明明現在是晚上,我卻覺得仿佛有陽光灑在我們身上,那是一種發自内心的笑容。
“我說,莎羅娜如果想學那些人在舞會上跳的舞,我可以教你哦。之前我偷偷學過。”
我輕聲回答, “嗯,好。” 後來我回到我的卧室時,發現床頭櫃上放着三張聖誕賀卡,畫得花花綠綠那張一看就知道是蘿拉送的。 還有一張上面隻有簡短的一句話,但每年都不會缺席“聖誕快樂,妹妹”。
最後一張我也猜到是卡爾女士送的“聖誕快樂小姐,今晚玩得開心嗎?” 這些賀卡旁邊還放了一袋聖誕曲奇餅幹。這大概是卡森先生送來的,他今天早上還神神秘秘的說有聖誕禮物要送給我。
那天,大概是我人生中最自由、最美好的一天。小提琴演奏的聖誕頌歌、剛剛烤好的還散發着熱氣的面包、會說話的姜餅人……至今都會在我的夢中浮現。
聖誕過後不久,一個冬日的午後,我坐在花園的蕩秋千上畫畫。蘿拉在給向日葵澆水。
金色的陽光落在她眼眸,流金一樣覆在她那琥珀色的眼睛上。我突然想到了幾天前由東方送來的那段絲綢,在陽光下泛着如淡金色的水波一樣的紋路。
好想将這一刻永永遠遠記下來,不想記憶褪色後遺忘這雙眼睛,這樣強烈的念頭占據了我的大腦。
來不及思考,我将我看到的那隻琥珀色的眼睛畫在我的畫紙上。
當時我對畫畫還不精通,但蘿拉看了我的畫後一直不停的誇贊着,她還拿相框裝好放在了自己卧室床頭。
她問我,為什麼不嘗試畫畫,她說我很有畫畫的天賦。
寒冷的冬季很快就要過去,春天的枝丫不知何時已經開始生長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天。
那天,是我第一次上繪畫課。繪畫老師是一個帶着眼鏡的矮人族女人。她孜孜不倦的講了很多諸如“顔料的運用”、“光影對比”……這樣的東西。
我聽得很認真,甚至将一些要特别注意的地方記在我的筆記本裡。
第二次上課,老師給我在家裡找了幾參照物練習,那些都是我看了十幾年的物件了。我自然是畫得很熟練順利,甚至不用看都能根據腦海中的記憶仔細繪制物品的樣子。
老師看了我的畫也說,我是個有天賦的孩子和我媽媽一樣是一個天生的藝術家。我知道,媽媽在别人口中是一個才華橫溢的設計師。但自從來到奧森家後,就再也沒有設計過任何一件服裝。
我不懂老師口中的'和媽媽一樣',也不懂他們對'天賦'的定義。但可以确定的是我不太喜歡他們這麼評價我。我在想如果他們也隻能一直待在一個地方,那他們也會對這個地方無比熟悉,于我而言那是一道記憶中無法擦去的烙印。
一次繪畫課結束,老師讓我在課後自己獨立完成一副畫。 我當時正坐在書房望着後花園那片我種的花。
我心中湧起一種莫名的悸動,仿佛書中那些浪漫的故事在現實顯現。
突然,我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再過不久就是你的生日了吧?”,蘿拉的生日在2月1日,如今已是1月末。
說起來,她其實不知道她真正的生日。隻是因為那天是聖燭節,所以她便想她的生日定在這天,美名其曰'雙倍幸運'。
蘿拉顯然沒猜到我會這麼直接問她,她思考了好長時間才說:“可是莎羅娜不是已經送給我了嗎?就是那副畫呀” 我搖搖頭,我并不覺得那是什麼很好的禮物,起碼也要是認認真真畫的才叫禮物吧。
想起老師說的讓我自己畫一副畫,我心中有了一個主意。 再畫一次吧。再畫一次那隻沐浴在金色陽光下的琥珀色眼睛。 接下來的一周,我幾乎都泡在書房,在那四四方方的畫紙上重繪那幅畫。
終于,我的第一幅畫《琥珀之眸》完成了在午後柔和的光線中,那隻琥珀色的眼睛閃着溫暖而柔和的光芒。陽光為其添上了一層淡金色的光輝,奪目而耀眼的。
老師看到那幅畫後,問我有沒有興趣将它放到畫展上展出,她帶我見了一個叫卡拉的精靈。
卡拉對我的畫贊不絕口,話裡話外想讓我把畫給她。我搖搖頭,這幅畫我不會賣的,也不會捐給任何一個畫展。這件事不知道為何傳開了,别人都好奇為什麼我不願出售那幅畫。
聖燭節那天下午,我将蘿拉叫到我的書房。我給她看了那幅畫,我期待着她的誇贊。
很久之後,她沒有說一句話,但是臉上驚訝的表情都要溢出來了。
蘿拉伸手撫摸着這幅畫,“這……真的要給我嗎?我可是聽他們說了哦,'很多人為了這幅畫,把奧森家的門檻都踏破了'” 我有些驕傲,但嘴上卻說,這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隻是一幅普通的畫而已。
蘿拉看起來很高興,她激動的看着我 ,“莎羅娜果然是很厲害的人啊。” 我有些疑惑,厲害嗎?為什麼這麼說呢?從小他人對我不是都是恐懼、同情或是讨厭這樣的情緒嗎?
“因為你既漂亮,懂的知識又多,畫畫好看,聲音也好聽。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就覺得,怎麼會有人長着這麼一雙漂亮的眼睛呢?像綠寶石一樣呢!可惜我不會畫畫……”
少女直白的誇贊,讓我有些不知所措,臉像剛燒開的水一樣滾燙。 而她好像還嫌自己說得不夠多:“而且跟你待在一起總會覺得很安心,你每天都會穿着漂亮的衣服在書房畫畫,像那幅油畫一樣……唔叫什麼來着……有點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