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如此,還是有一雙手臂緩慢而遲疑地環住了他的腰際。
盛晏倏然脊背一僵,很是意外。垂眸看了眼曲律骨節分明的手指,此時正指尖泛白,緊緊地依附着他,腦海中突然想起辭簡同他說過的那些話。
他挺直了脊背,竭盡所能地将風阻擋在外,輕咳一聲:“抱緊點。我要加速了。”
曲律将身子往前貼了貼。
盛晏感覺到一股熟悉的電流從他們相貼的地方蔓延,那不同于所有膚淺的欲望驚顫,而是源自靈魂深處的共振,似波似浪,餘韻悠長。
他輕輕勾起嘴角,任由自己的心陷在歡喜裡。
到了茶餐廳,門口的侍者遠遠就認出了盛晏,待看清後面的兩人後,愣了一瞬,但很快還是迎上前躬身道:“盛小少爺,雅間請。”
盛晏是這家的常客,倒不是這裡有多特别,隻是環境足夠清雅和安靜,有的時候盛晏想要一個人待一會的時候,就會偷偷跑到這裡,尋一個頂層靠窗的位置,縮在雕花紅木屏風後,一個人一壺茶,幾碟爽口的小菜,就這樣望着下面的雲山霧罩,水天一色,然後安靜地坐到天邊泛起繁星為止。
不知不覺,這裡早就成了盛晏放空發呆的秘密基地。
饒是信天翁也隻來過一次。
他是個沒熱鬧不安逸的性子,要他來安安靜靜地喝茶簡直比殺了他還要難。
那次盛晏叫他來了,還是靠窗的位置,窗外下着細密的雨,朦胧了遠山輪廓。
盛晏心情不佳,隻望着細雨發呆,信天翁也陪他一起,蹙眉不語,嘴張了又閉,像是有感悟要發。
盛晏便主動問了:“你想要安慰我嗎?”
信天翁卻一本正經地搖頭,他瞪大眼看向盛晏,特認真地問:“我們一起下樓踩水坑吧?”
盛晏的感傷刹那間灰飛煙滅。
想到信天翁,盛晏心又是下沉了幾分。
安慰向來冠冕堂皇,但痛苦不會削減一分。
所以他們之間不需要。
盛晏知道信天翁的性格,就像信天翁了解他一般。
沉默,不打擾,就是信天翁現下最想要的。
辭簡并不客氣,剛一落座就點名先來六碗東星斑米粥潤潤喉,行事作風極盡張揚,雖衣着褴褛,舉手投足間卻有着豪擲千金的氣勢,驚的侍者頻頻看向盛晏,盛晏從她的眼神中讀出了她沒說的話:要不要叫安保?
也罷,既來之則安之,何況有着辭簡這個沒心沒肺的,盛晏愁雲慘淡的心情也得見了幾縷光亮。
他朝吓傻了的侍者笑笑:“就按他說的上吧。”
辭簡知道盛晏有錢,但他從沒想過盛晏居然能這麼有錢,于是也不裝了,幹脆松開了腰帶,大手一揮道:“八碗,我嗓子幹。”
盛晏:......
他直接吩咐道:“不給他上東星斑米粥了,直接給他來八斤魚,吃不完就讓他自己結賬。”
一斤東星斑的價格是1280,八斤東星斑直接過萬。
辭簡頓時聽出了盛晏語氣中的不滿。
他拍桌抗議道:“你說了要請客的!”
盛晏道:“我這不是請了嗎?”他說着,又扭頭看向在一旁默默飲茶的曲律:“我是不是說到做到了?”
曲律點頭。
站在一旁手足無措的侍者:“…”
辭簡嚷道:“你問他做什麼?你今天就是請他吃路邊的烤冷面他也會算你請了!”
曲律并不想搭腔,扭過頭默默賞着窗外的風景。
玩笑開夠了,盛晏也不想為難别人,直接轉頭吩咐了侍者幾道他過去常吃的菜,味道清淡,樣子也好看,價錢也是實打實的,絕對不算虧待辭簡。侍者應下後便離開了,空間内便又隻剩下了他們三個人。
盛晏經曆了一夜的驚心動魄,如今平靜下來,倒還真有些疲倦,周遭的環境靜谧安逸,店内正中央的溪流造景水聲潺潺,他緩緩轉動幹澀的眼,腦海裡不受控制地浮現各式各樣的信息。
關于信天翁,關于蔣司源,關于段柏澄。
渙散的目光最終定在曲律耳尖那枚小小的痣上。
辭簡的字字叩問果真有用,第一次,盛晏開始認真的思考一個人。
他想,像曲律這樣的人,在他二十五年的歲月中竟也是第一次見到。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盛晏和曲律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長,雖然曲律大多數時間都是沉默,可盛晏依舊覺得安心熨貼。
他對曲律好奇,他對曲律信任,他對曲律依賴。
可曲律呢?
曲律會覺得他隻是個膚淺的富二代嗎?會覺得他除了會投胎之外就一無是處嗎?
盛晏想着想着就入神了,菜上齊了都沒發現,還是看不過去了的辭簡連聲喚道:“還看?他臉上有東星斑啊?看他能吃飽?再不吃菜都涼了!”
這聲音驚擾了曲律,他猛地轉頭,而盛晏卻還沒來得及躲避。
四目相對,周遭的一切都在他們的眸中湮滅。
隻剩如鼓的心跳。
盛晏清楚地看見曲律如墨的瞳孔先是皺縮,而後放大,金光閃過,轉瞬間又隐匿。
最後,盛晏看到了一個完完整整的自己倒映在曲律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