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晏:“你也無辜。”
他指着曲律的手,直言道:“先把你自己這一身傷處理好再說吧,當務之急是趕緊從這鬼地方逃出去,不逃出去,誰查都不管用。”
片刻後,盛晏又皺起眉:“奶奶的,我冰箱裡還有藥呢,别再失效了。”
曲律卻罕見地搭了腔,問:“什麼藥?”
盛晏沖他呲牙:“補陽藥。”
曲律:......
“家常回去了再聊,趁着天還沒黑,我們抓緊時間逃出去。”盛晏看着窗外流金般熱烈滾燙的夕陽,将天地間都染成了金黃,紅日高懸在天際,溺斃在厚重的雲層之中,唯有四散的銳利金光恍若利刃,凝着駭人的殺意。
不知不覺中,夜晚正在緩慢逼近。
如果黑夜真的來臨,誰都不知道在這個詭異的房間中會發生什麼。
所有光亮倒映在曲律的一身潔白之上,被映襯的更加明亮耀眼,在他身上描摹出微弱的金邊,盛晏幾乎挪不開視線,他聽見曲律說:“我們需要找到幻境中的出口。”
盛晏反應很快:“你是說那個狗洞?我跟沈公子早找了,不見了,還差點打起來。”
林諾央豎起眉毛:“嗷?你打他了?”
盛晏哭笑不得:“我打他?你可真是高估我了,我一根頭發絲都沒碰他,倒是他照我腰上狠狠地來了一腳,唉,曲律,你看見那個腳印了吧?我連他42的鞋碼都看出來了。”
他就是随口一說,根本沒期待曲律會附和他,沒想到曲律不僅應了,還多說了一句:“是,盛晏疼了很久。”
盛晏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剛聽到了什麼,果然男人的嘴,騙人的鬼,就連曲律這個浩然正氣的都會說謊了?
林諾央看不懂他們兩個之間的暗潮湧動,他比誰都了解沈銘夏的性格,耍起脾氣來真的會打王八拳。比如他和沈銘夏的第一次見面,也就是在他鄭重地向沈叔叔許下“會用生命保護沈銘夏”的承諾後,剛跟沈銘夏短暫地相處了三分鐘,他就忍無可忍地跟沈銘夏打起來了。
沒辦法,丫太欠揍。
一直到現在林諾央偶爾還會有脫了鞋拿鞋底子狠狠地抽沈銘夏的沖動,他踹了盛晏這件事,林諾央一點都不意外。
林諾央歎了口氣,面向盛晏恭敬地鞠了一躬,就像他從小到大做的那樣:“對不起,我家少爺脾氣不太好,冒犯了請見諒。”
盛晏渾身的毛都在這個鞠躬下炸起來了,那些他死去後被人吊唁的畫面自動浮現在腦海裡,他一個閃身藏到曲律背後,連聲道:“别别别,别把我送走了!”
誰知曲律的聲音比他更嚴肅:“别這樣。”
林諾央動作一僵,讪讪地直起身來:“總之對不起。”
“沒關系!”盛晏大聲喊,轉而又湊到曲律耳邊小聲說:“快想想怎麼出去。”
曲律思索了片刻:“太陽會落山,收音機會沒電,這說明幻境中的時間并不是靜止的。”
電光火石間,一個念頭在盛晏腦中閃過:“你是說…除了我們,這裡面一切的景象都會随着時間流動。”
曲律沒有反駁。
“那就再出去看看。”盛晏活動了下腳踝,腳下的傷口還沒完全愈合,今天又逃命般地走了這麼多路,眼下多半是又有傷口裂開了,又疼又癢,像有無數小蟲在啃食撕咬,但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盛晏也沒法脫鞋處理,隻能不動聲色的忍了,心中罵罵咧咧。
臨離開前,那些孩子們依依不舍地拉着林諾央的手臂,黑霧萦繞在周圍,稍縱即逝,如同冬日裡落于肌膚上的雪花,林諾央鼻尖酸澀,即便半邊身體都已經被冰的麻木,他依然不肯邁開步伐走出來,感受到曲律和盛晏詢問的目光,他輕聲道:“我們走了他們該怎麼辦?”
“繼續留在這裡,留在福利院的遺址中。”曲律的聲音很輕,是不同于以往的柔和:“他們會一直留在福利院中,直到魂飛魄散。”
林諾央苦笑:“沒辦法了嗎?”
曲律搖頭:“殘魂不入輪回,但你可以跟他們告别。”
“知道了。”林諾央終于還是邁動沉重的步伐,撥開迷霧走了出來,他跟那些孩子們太近了,現在身體都已經被寒意侵染的不聽使喚,但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能夠感受到那些無言的期待,輕輕壓在他的肩頭:“那,再見。”
他曾經同這些玩伴不告而别,沒想到再次重逢卻已經陰陽相隔。
地面上的一層黑霧在林諾央的腳步下泛起層層漣漪,光明的圓點散開黑暗幽幽閃爍,每一步都像是他走過時光的标記,是他丈量出光陰的坐标,通往他一個人的未來。
臨離開前,盛晏鬼使神差地回了下頭,正看見曲律在關門的瞬間揮手,金色的浮塵在空中洋洋灑灑墜落,如同星辰,正覺得稀奇,曲律就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盛晏也不掩飾:“做什麼了?”
曲律的步伐走的很慢,甚至有些刻意,正好林諾央正在費勁地把沈銘夏往背上扛,他們兩個也能趁着這點空暇多說幾句:“布了個幻境。”
盛晏失笑:“我猜猜,這個幻境裡是不是有吃有喝,有玩具有夥伴。”
曲律輕咳一聲,臉頰爬上一抹紅暈。
盛晏笑容更盛:“看來又叫我猜中了,曲葫蘆,你可真的是個好.....”
不等盛晏說完,一陣暴烈的風揚起,呼嘯的風肆虐灌入盛晏的耳朵,吹得他幾乎難以站立,正慌張間,一個溫暖而熟悉的懷抱将他包裹,在難以睜開雙眼的黑暗中,他聽見曲律一向平穩如死水的語調中難得地夾雜上了欣喜: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