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含章生着病,大半夜還下着雪,她這人口稀缺的後宮怎麼就着火了?
趁事情還沒鬧大,她清清嗓子,“謝郎君是嚣張跋扈慣了,真把自己當正君了?”轉頭也沒落下另一個人,“王郎君若能聽我言早早離去,恐怕我的病也能早些好。”
對兩人各打五十大闆,沈含章喚來原書最為忠心的大宮女,“齊笑,送兩位出去,他們肝火正旺,幹脆走着回宮。”
二人狠狠剜了對方一眼,朝沈含章揖禮告辭。
世界總算安靜了,沈含章安心睡下,一夜無夢。
沈驚鵲的葬禮在七日後的雪夜。
殷溯擋在一身黑色夜行衣的沈含章面前,“臣知殿下想為先皇盡孝,但朝中局勢未明,貿然出宮恐生事端。”
“老師一直教育學生要以仁孝治天下,母親過世,不披麻戴孝已是大不孝,連送行也不肯嗎?”沈含章抓着殷溯的手言辭懇切道:“況且有老師的人在,哪個宵小能輕易近我身?”
她今晚說什麼也得出宮,不然殷溯搜羅的“美男”們就該光溜溜出現在她的寝宮,明天醒來沈含章本就名聲狼藉的人生又要被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請殿下三思。”
不等殷溯跪下請命,沈含章先腳下一軟差點跪在他面前,絲滑地擠出一滴淚水。殷溯順水推舟答應下來,但沈含章隻能跟在他派去的人身邊不得胡來。
送行轎攆所到之處,衆民朝拜,可見沈驚鵲無愧于赤羽百姓,書中出現不過一頁的龍套在她的世界也有屬于自己的故事。
就在她感慨人生時,小巷裡傳來一陣扭打和辱罵聲。
“小乞丐!吃垃圾!”
“敢瞪我,都給我上!”
沈含章心裡還在糾結不管閑事和拔刀相助哪個更符合大女主人設,腿已經有自己的想法往巷子走去。
“住手!”
還沒沈含章腰高的男童們轉過身嚣張地喊:“少管閑事!”
男童們想用石頭驅趕沈含章,看到她身後提刀的影衛後吓得四處逃竄。
被欺負的少年穿着破舊不堪的粗衣,蓬頭垢面,手上和腳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凍傷和扭打傷,傷得這麼嚴重,同齡人恐怕早就失聲痛哭,但他滿不在乎。
北風呼嘯,年紀尚小的青松樹忍不住随風搖擺,枝頭堆積的雪團突然掉落,沈含章毫無預兆撲向少年,用狐裘蓋住他,自己卻被雪團砸到肩膀。
被狐裘籠罩的少年不再像剛才那般冷漠疏離,沈含章幹脆揭開狐裘,順便把身上僅有的錢财一并給他,“好好活着。”
少年沒有由來地抓住她即将離開的衣角,“帶我一起走行嗎,我可以為您做任何事。”
少年望向沈含章的眼睛,沈含章心底升起莫名的悲傷和愧疚。
他是人不是貓,她自己現在都深陷水火,沒法發善心把他一起帶走。
這讓沈含章想起以前自己在孤兒院時,也企圖用這樣可憐的目光和語氣引起愛心人士的注意。
但他們永遠隻是微笑着撫摸她的頭,“這孩子很好,就是和我沒有緣分。”
小時候的沈含章不明白叫沒有緣分,直到現在她終于明白,沒有緣分就是不想承擔選擇你的代價。
她原本想學着那些大人一樣摸摸他的頭以示安慰,發現自己現在也不過十幾歲的年紀,将手從他髒亂的頭移向髒亂的肩膀。
“男子漢大丈夫,不用靠我你也能闖出一片天地。”
沒等沈含章起身,一道暗箭朝她飛來,越過身旁的影衛直擊她腦門。
少年本能推開沈含章,箭矢準确無誤插在少年的心口。
這樣充滿刺激性的場景,沈含章已經經曆三次了,算計不成死于非命的曾思哲,逼宮不成反被射穿心口的殷容。
前者是無可奈何,後者是罪有應得,那這位少年呢?
沈含章和他萍水相逢,他卻為了救她丢了性命。
如果她沒有為了提高淨化值多管閑事,他的結局是不是就不一樣了。
沈含章跪坐在雪中,刺客見隻剩她一人,幹脆全體舉刀朝她逼近。
看着身邊的影衛一個個倒下,沈含章仍不願認命,她撿起一旁的破木棒擋在身前揮舞,即使真的要死,她也必須是站着死,要死得其所!
可過了好久,又仿佛隻過了一瞬,她好像不僅沒死,身邊還傳來利刃刺入皮膚的聲音。
她掙紮着将眼睛撐開一條縫,隻見一道身影持劍如鬼魅般拔地而起,穿梭在四周牆壁間,毫不費力就解決所有刺客後,幹脆利落将帶血的劍收入鞘中。
雪雖然停了,但北風卻平地而起,少了烏雲的遮擋,月光總算照亮了眼前人的模樣。
他一身玄青色夜行衣,以一當十卻能滴血不沾,潑墨般烏黑的頭發隻用一條紫色的發帶高高束起,鼻梁高聳,薄唇緊抿,本該是含情脈脈的桃花眼此刻卻沾染無盡的殺意。
抛開人設不說,他真的不能是男主嗎?
還是說像這種文的男人長得都在優秀線以上,那作者就真的很有生活了。
但很快她就清醒過來,還沒确定他是敵是友就犯花癡,看來死的還是不夠多。
男人見沈含章一直沒有動作,便将手伸到她面前,“地上涼你還是先起來吧。”
沈含章面上穩如老狗,實際腦中高速運轉,心髒都快跳出來,至少現在他沒傷害她,想來不至于是敵人。她被那人扶起,順便道了聲謝。
男人沉默了一會,看沈含章一直盯着他,面上多了分不自然,他低下頭抱拳請罪,“屬下來遲,請殿下責罰。”
“無妨,沒死就行。”沈含章托起他的手,後者僵了一瞬,很快把手縮回,還不忘跟沈含章強調階級知識,“殿下金枝玉葉,以後還是不要親自與屬下這種人有肢體接觸。”
沈含章就奇了怪了,在宮裡要被殷溯教訓,在宮外還得被他一個不知道什麼身份的人教育,瞬間就對他的容貌祛魅了。
“那剛剛是誰主動搭我的手扶我起來的?”
男人一時語塞,沈含章也不想與他計較,直接單刀直入地問:“你是誰,為什麼保護我?”
“屬下是......宮中一個無人在意的影衛,近來甚是缺錢,若能得殿下賞識,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你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