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托爾輕輕晃動高腳酒杯中剛好漫過底部的葡萄酒,嘴角微微地翹了一下,将酒杯放下後,緩緩地從寬大的椅子上站起來。
他打開自己卧室的門,向外走去,在門口站崗的憲兵剛想跟上來,卡托爾用手輕輕地晃一下,示意他們不要跟着來。兩名憲兵猶豫了一下,仍舊站回自己的崗位。
卡托爾悠閑地走過布置精美的薔薇庭院,沿着柱廊到了藍維斯城堡的右側塔樓。在門口守衛的憲兵看到卡托爾以後便為他放行。
藍維斯的主樓經過時代的變遷已經整改過了,而這個塔樓依然保持着原來的風格,厚重而巨大的石塊将塔樓的面積壓迫地更小了。在塔樓的頂層是羅德被軟禁的囚室。
門口站着的兩個憲兵看到卡托爾,其中一個已經乖巧地打開畫滿古代魔法文字的囚門。這間囚室以結界為基礎,在過去的歲月中一直用來囚禁非人類的重要罪犯,這次卻被用在了羅德身上。
與室外的簡陋相比,寬敞的囚室裡顯得極為奢華和明亮。
卡托爾感覺到門在他身後輕輕地合上,軍靴踩着柔軟的織錦地毯,
兩邊深色的上好織錦簾幔将真實的粗糙石牆遮蓋住,在這間囚室中,奢華的布置讓它看起來就像一座華麗的牢籠。熱帶植物的巨大葉子為這座牢籠增添了生氣,打開的窗戶有輕盈的陽光躍進,偶爾也會讓人忘記這裡是一處牢籠吧?
卡托爾用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指輕輕壓下擋在自己面前的巨大的熱帶植物葉子,後面的深紫色軟榻上,一個金發的青年正在那裡沉睡。
見到他的時候是在四百年前,印象中似乎都是陰雨綿綿的秋冬季,隻有他金色的發絲帶來陽光的味道。
他的衣服被随意扔在一邊,一條灰色的毯子包裹住他的身體,卡托爾過來的時候,将他扔在地上的衣服撿起來,放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
卡托爾在羅德面前半跪下來,他能看到對方抱着抱枕睡着的安靜模樣,金色的發絲有些淩亂地落在壓着的手臂上,精緻的臉龐有一大半被籠罩在陰影裡。即使是這樣睡着,渾身依然散發出一種難以形容的魔性美。
“引誘者”是在他帶走克蘭森的傑克以後,被冠上的稱号,在卡托爾剛來到藍維斯的時候,幾乎所有的人都是用鄙夷的口氣在這樣稱呼羅德,其中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羅德的名字,而直接這樣稱呼他。
卡托爾眯着眼睛這樣打量着羅德,自從他送他來到藍維斯以後,第一次的見面,在四百年後,他的外表一點也沒有改變,當然,對于血族來說,隻要願意,再過一千年,他依然可以是這個樣子。他的金發還是會像陽光一樣燦爛,皮膚柔軟冰涼,眼睛也依然清澈,隻要他願意,他依然可以再露出那樣的笑容……
他不自覺地輕輕伸出手,帶着手套的指背輕輕摩挲對方精緻的側臉,當指尖碰觸到對方柔軟又誘人的唇的時候……
一道黑色的影子從灰色的毯子竄出來,卡托爾下意識地縮手,微微皺了皺眉頭,看到一隻黑色貓正站在羅德的前面,全身的毛和尾巴都豎了起來,一副嚴重警告的樣子。卡托爾愣了愣,這隻貓有着少見的黑色眼睛,他對貓科動物不太有研究,所以也不确定這種眼睛顔色的黑貓是否真的存在……倒是羅德居然會養這樣的寵物?
黑貓的舉動似乎讓羅德醒了過來,金發的年輕人動了動身體以後,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湛藍色的眼睛一如英國北方的天空,清澈而遙不可及。
“噢,卡托爾……”羅德揉揉眼睛想要起來,但是手臂剛才一直被自己壓着,一下子用不上力氣,在摔回軟榻前,卡托爾伸出手将他輕輕扶住。
“怎麼睡在這裡?”卡托爾将羅德輕輕地扶起來,“怎麼不去床上睡?”
“嗯……”羅德揉揉被壓得沒感覺的自己的手臂,“不知道……我好像在這裡想什麼事情……”
剛睡醒的羅德就像茫然不知世事的孩子一樣,金色的發絲幾近妩媚地落在額前,卡托爾屏息着将對方的發絲掠到耳後,碰觸到對方的手指,盡管隔着手套依然能感覺到柔軟和誘人的吸力。
“說起來……”卡托爾皺着眉頭将一直咬着自己手臂的黑貓拎起來,“這是您的寵物嗎?”
羅德困惑地轉過頭,看到黑貓後吓了一跳:“咦?啊,是的!”他一把把黑貓抓過來,然後用灰色的毯子一下子蓋住對方,那動作幅度大的仿佛是要将那隻貓悶死一樣。
卡托爾有些擔心地看着那隻在灰色毯子裡掙紮的黑貓:“這樣……沒有關系嗎?”
羅德一把用力按住毯子,一邊露出一個心虛的笑容:“當然沒有關系,請不要擔心。”
看着跟貓咪搏鬥的卡托爾輕輕地歎了口氣,因為這會兒的動作而讓毛毯滑下來,裸露出誘人的上半身,纖瘦的身體因為動作而拉緊成一個弧度,他能看到上面已經淡如花瓣般的吻痕。雖然羅德和傑克并沒有一起來到藍維斯,但是對方身上的吻痕似乎已經彰顯了他是誰的所有物。
那隻貓已經停止吵鬧了,在與羅德對峙以後,似乎打算退讓一步,所以現在隻是乖乖地握在羅德的懷裡,黑色的眼睛依然盯着卡托爾,似乎是在警告他什麼。
該不會是傑克那裡派來的魔使吧?這麼想着的卡托爾仔細地感受了一下,卻沒有感到這隻貓身上有任何不妥的氣息,無論外觀還是氣息上,似乎隻是一隻普通的貓而已。
“卡托爾大人,”羅德輕聲叫他的名字。
“是……”卡托爾回過神來,不再去琢磨那隻黑貓。
羅德藍色的眼睛正看着他:“你能跟我說說現在藍維斯的情況嗎?”
“是的,”卡托爾點點頭:“現在主要的問題還是圍繞韓寂是否适合坐上空置已久的‘血族王座’的問題。”
“也并不是空置已久,”羅德忽然開口說,“潘迪菈女王陛下隻将王位閑置了二十多年,在以前似乎有空置更久的時間,好像有幾百年?”
“有空達一百七十年的王座空置時間,”卡托爾說,“但是對于現在的情勢來說,如果血族之中有人坐上‘王座’,情況對大家來說都好。”
“為什麼這麼說?”
“首先是因為血族和人類的關系,在戰争失敗後的幾百年裡,我們與人類的關系日益親密,然而反彈的人也就越多,無論是年長的貴族還是年輕的新近份子忍耐已經到達了極限——無法享受捕獵的樂趣,也無法享受啜飲溫血的快感,更難以容忍的是失敗的恥辱。你知道我們曾經失敗過,兵敗如山倒的那種恥辱,”卡托爾的聲音平淡地不帶一絲感情,但是卻引起羅德的回憶,“人類之所以能前進,有部分原因是他們能夠忘記曆史,失敗的恥辱和由此帶來的血債——他們的生命如同白駒過隙,前一代的仇恨沒有幾個人能記得,但是血族不一樣,失敗的那個年代每個人都經曆過,都還記得,甚至連親人死去的樣子也不曾忘記,血債血償,羅德大人,你知道那是所有血族的箴言。”
卡托爾的話,的确讓羅德無法反駁。
血債血償,失去親人的痛苦不止是人類才擁有,但是人類的生命不過一百年,而一百年以後記得血債的人已經死去,沒有人會為那些人記仇,隻會憑吊。但是血族并未死去,四百年的時間不算短,但是也沒有漫長到讓這些人忘記仇恨。
也許羅德可以相信,潘迪菈女王之前做了多少努力才讓這些人平複心情,接受她與人類的和平共處條約,但是現在情況有所不同。血族的女王被人類愚弄感情而陷入沉睡,這等于是羞辱了整個血族,在空虛的王座下,那些好戰分子如果想要煽動議會絕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老實說,這二十多年來能相安無事可真夠不可思議的。
“潘迪菈陛下雖然陷入沉睡,但是好在‘監督者’大人在,這樣沒有人會輕舉妄動,”卡托爾繼續說,“‘監督者’浮德大人的權利高于血族議會,隻要他存在,這個問題應該不大,但是現在的情況是,王座一直空虛,好戰分子似乎已經厭倦了看浮德大人的臉色,他們又開始蠢蠢欲動,而且……”
“而且已經有人行動了,對嗎?”羅德向後靠在軟榻上,灰色的毛毯隻蓋住他的下身,他絲毫不在乎這樣裸露着身體,白皙如上好瓷器的皮膚上沾染着如同櫻花花瓣般的吻痕,為這具身體帶來了無法令人抗拒的豔氣,“比如浮德的哥哥——埃爾斯,對嗎?”
“他絕對不會是最後一個,”卡托爾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