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星頓時就滿頭黑線:“奶你變着法子罵我是狗呢。狗就狗吧,狗想吃大骨頭,炖得爛爛的大骨頭,再下碗手擀面,潑點辣椒油……”
談老太戳她的額頭,也是拿她沒辦法了,推着她趕緊走:“早點回來,中午給你做。”
沈南星卻回頭喊:“奶,晚上再做,我帶這麼多禮回門,中午咋能不在娘家吃飯呢。”
出了門,談家悅忍不住問:“小南姐,你跟奶奶說那麼多,咋我就聽不懂呢。”
沈南星挽住小姑娘粗壯卻柔軟的胳膊:“亂七八糟的,不用聽懂。給你紮三天針,也吃三天藥了,有什麼感覺嗎?”
說起這個,談家悅的眼睛頓時亮起來:“小南姐,我瘦了,我瘦了5斤!”
這天氣穿的厚,再加上談家悅這超大基數的體重,她還真沒看出來。
談家悅眉飛色舞:“我在家稱的,真的瘦了5斤!而且我精神頭好像也好了,以前我餓着不吃飯減肥,經常都頭暈眼花的,可這兩天我按你說的好好吃飯,沒有餓着,不但瘦了,精神頭也特别好!你摸摸我的手,熱的!以前不管穿多厚,我手一年四季都冰涼。”
沈南星也為她高興:“等春節過後,你這衣服穿着就晃蕩了。等到夏天換上單衣服,别人脫掉棉襖,你連棉襖帶肉肉一起甩掉,羨慕死其他人。”
談家悅被她說得笑起來,那畫面,太美好了吧,她都不敢想。
談老太給裝回門禮的筐子,擺得很有技巧,别人一打眼掃過去,就能看清楚筐子裡的事啥。
“哎呦小南,這是回門去啊,帶的啥禮啊……有肉有煙有酒,哦豁,這可真不少。”
“你奶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那可不,好不容易诓騙到這麼好的孫媳婦,能不上心麼,三混子都成那樣子了,再不對媳婦好點,那還能留住人?”
“嘿,年紀小不懂事,殊不知這過日子,男人才是依靠。别看那金元寶混,再混好歹也是個全乎的男人,能叫你當上真女人嘿嘿……”
“呸,滾一邊去,說什麼騷話呢,欠抽是吧,來來,我這兒不缺掃帚,抽不死你!”
談家悅也忍無可忍,回頭瞪着說騷話的那人:“癞子你等着!”
等我三哥醒了有你好受的,非得把你那張臭嘴按到糞坑裡好好洗洗。
後面的話她忍住沒說,小南姐說了,不讓提給三哥看病的事兒。
萬一沒治好,人家笑話,萬一能治好,也怕人暗中使壞。一切等真的治好了再說。
管住嘴!
癞子一點兒都不怕,哈哈大笑:“我等着咋了,你三哥還能爬起來揍我,叫他爬起來揍我呀。”
“好了癞子,一邊兒去,再在這兒挑事,年底分肉給你排最後!”
會計栾為民去大隊部,路過這邊,呵斥了一句。
癞子立馬堆笑:“就是說句玩笑話嘛,行行我不說了,我這就走。”
栾為民沖沈南星道:“别跟這沒腦子的耍嘴皮子,時間不早了,趕緊去吧。”
到沈家大門口,已經有人在東張西望,看到沈南星和談家悅,立馬就回頭朝着院子裡喊:“爺、奶,小南姐回來了。”
周圍四鄰聽到喊聲,也都紛紛從院子裡出來,朝這邊圍攏過來。
“喲是小南回門了,都好着呢吧。”
“哎,秀英嬸兒,都好呢,您吃了沒,今兒忙啥。”
“瞎忙,你紅燕姐肚子大不方便,我給屋裡收拾收拾,東西都拆洗一下,趁着天好曬曬。”
說話這位秀英嬸兒,就住沈家對面,隔了一條馬路。
她閨女宋紅燕跟女婿都住在娘家,宋紅燕懷孕了,這會兒都該有七個月了。
沈南星9歲高燒暈厥差點兒死掉那次,村醫宋建國說讓趕緊送縣醫院說不定還有救,大雪天的,路上積雪一尺深,誰給送?誰出錢?
沈家爺奶說她這肯定是活不成了,不叫管,要給她停到後山去,等最後一口氣咽下去,就給挖坑埋了,未成年孩子死了叫夭折,不能進祖墳,随便埋了就行。
當時她身上衣服因為高燒嘔吐,髒得不像樣子,秀英嬸兒就說不能叫娃這樣走,沈家二老卻說那也沒衣裳給她換,人都沒了,還再浪費一套衣裳,沒把她身上的扒下來就不錯了。
這年月布料衣裳多難得,多少人家冬天就一套棉襖棉褲,誰要出門誰穿。
秀英嬸子轉身回家,把她閨女宋紅燕一件半新不舊的棉襖拿來,給沈南星換上,說好歹來了這世上一遭,走也走得暖和幹淨點。
後來15歲的少年混子談禮把她送去縣醫院,她沒死成,那套衣服又還了回去,畢竟秀英嬸子家也不富裕,她閨女也就那一套像樣的棉襖,出門上學還要穿呢。
但不管咋說,沈南星記這份情。
雖然吧,秀英嬸子這人也是個是非精,但誰沒個缺點,人嘛,過得去,活得了,就行了。
“嬸兒,中午來家吃飯,當年要不是您看我可憐,把紅燕姐的襖借給我穿,我可就真凍死了,壓根等不到去醫院。您對我有再生之恩,今兒我回門,您不來,那以後咱娘倆就甭處了。”
“哎喲你這丫頭,這說的,我不來都不行了。”
秀英嬸子高聲笑道,“都多少年前的事兒了,小南還記得。哎我還記得當年,建國說小南送縣醫院還有救,沈家她爺奶卻說女娃子不值當費那錢,小南還喘着氣兒呢,就給停後山了。多虧了三禮,硬是一個人把小南送去縣醫院,給救回來了!哎喲喲你們說,三禮那時候是不是就知道會給自己救個媳婦兒回來啊,現在三禮躺床上醒不過來,小南卻非要嫁過去,這想必也是記得當年的情分呢!”
旁邊蹲着抽旱煙的二大爺,把黃銅的煙嘴在地上磕了磕,又重新從挂着的煙絲布袋裡捏了一撮煙絲放進去,點着抽一口,才慢慢笑道:“小南是個記恩的。”
沈南星立馬又跟這位說:“二大爺,您和二奶今兒晌午也得來,小時候我喂豬掉豬圈裡,那豬張着嘴就要啃我,幸虧成武叔拿了鐵鍬把豬打跑,不然我不死也得殘。方莊不是就有個娃,大人沒看好爬到豬圈裡,叫豬給啃了半拉身子麼,真是想想都後怕。”
這位二大爺是沈家本家的,他和沈南星的爺爺沈有糧,有着同一個爺爺,到了沈南星這一代,正好還在五服内,這在農村就是親得不能再親的本家了。
聽沈南星這麼說,二大爺立馬也笑逐顔開,連連點頭。
農村人麼,就講究個面子,講究個人情。
“成成,一定來,一定來。”
沈家院子裡聽着這一切的沈家老兩口,臉都黑了。
招呼這麼多人來,得費多少糧食!!